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
- 第一折酒肉场中三十载,花星整照二十年。一生不识柴米价,只少花钱共酒钱。自家郑州人氏,周同知的孩儿周舍是也。自小上花台做子弟。这汴梁城中有一歌者,乃是宋引章。他一心待嫁我,我一心待娶他,争奈他妈儿不肯。我今做买卖回来。今日特到他家去,一来去望妈儿,二来就提这门亲事,多少是好。老身汴梁人氏,自身姓李。夫主姓宋,早年亡化已过。止有这个女孩儿,叫做宋引章。俺孩儿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般不晓,无般不会。有郑州周舍,与孩儿作伴多年。一个要娶,一个要嫁;只是老身谎彻梢虚,怎么便肯?引章,那周舍亲事,不是我百般板障,只怕你久后自家受苦。奶奶,不妨事,我一心则待要嫁他。随你,随你!咱家周舍,来此正是他门首,只索进去。周舍,你来了也!我一径的来问亲事,母亲如何?母亲许了亲事也。我见母亲去。母亲,我一径的来问这亲事哩。今日好日辰,我许了你,则休欺负俺孩儿。我并不敢欺负大姐。母亲,把你那姊妹弟兄都请下者,我便收拾来也。大姐,你在家执料,我去请那一辈儿老姊妹去来。数载间费尽精神,到今朝才许成亲。这都是天缘注定,也还有不测风云。刘蕡下第千年恨,范丹守志一生贫。料得苍天如有意,断然不负读书人。小生姓安名秀实,洛阳人氏。自幼颇习儒业,学成满腹文章,只是一生不能忘情花酒。到此汴梁,有一歌者宋引章和小生作伴。当初他要嫁我来,如今却嫁了周舍。他有个八拜交的姐姐是赵盼儿,我去央他劝一劝,有何不可。赵大姐在家么?妾身赵盼儿是也。听的有人叫门,我开门看咱。我道是谁,原来是妹夫。你那里来?我一径的来相烦你。当初姨姨要引章嫁我来,如今却要嫁周舍,我央及你劝他一劝。当初这亲事不许你来?如今又要嫁别人,端的姻缘事非同容易也呵!【仙吕】【点绛唇】妓女追陪,觅钱一世,临收计,怎做的百纵千随,知重咱风流媚。【混江龙】我想这姻缘匹配,少一时一刻强难为。如何可意?怎的相知?怕不便脚搭着脑杓成事早,怎知他手拍着胸脯悔后迟!寻前程,觅下梢,恰便是黑海也似难寻觅,料的来人心不问,天理难欺。【油葫芦】姻缘簿全凭我共你?谁不待拣个称意的?他每都拣来拣去百千回。待嫁一个老实的,又怕尽世儿难成对;待嫁一个聪俊的,又怕半路里轻抛弃。遮莫向狗溺处藏,遮莫向牛屎里堆,忽地便吃了一个合扑地,那时节睁着眼怨他谁!【天下乐】我想这先嫁的还不曾过几日,早折的容也波仪瘦似鬼,只教你难分说,难告诉,空泪垂。我看了些觅前程俏女娘,见了些铁心肠男子辈,便一生里孤眠,我也直甚颓!妹夫,我可也待嫁个客人。有个比喻。喻将何比?【那吒令】待妆个老实,学三从四德;争奈是匪妓,都三心二意。端的是那里是三梢末尾?俺虽居在柳陌中、花街内,可是那件儿便宜?【鹊踏枝】俺不是卖查梨,他可也逞刀锥;一个个败坏人伦,乔做胡为。但来两三遭,问那厮要钱,他便道:“这弟子敲馒儿哩!“但见俺有些儿不伶俐,便说是女娘家要哄骗东西。【寄生草】他每有人爱为娼妓,有人爱作次妻。干家的干落得淘闲气,买虚的看取些羊羔利,嫁人的早中了拖刀计。他正是“南头做了北头开,东行不见西行例“。妹夫,你且坐一坐,我去劝他。劝的省时,你休欢喜;劝不省时,休烦恼。我不坐了,且回家去等信罢。大姐留心者!妹子,你那里人情去?我不人情去,我待嫁人哩!我正来与你保亲。你保谁?我保安秀才。我嫁了安秀才呵,一对儿好打莲花落!你待嫁谁?我嫁周舍。你如今嫁人,莫不还早哩?有甚么早不早!今日也大姐,明日也大姐,出了一包儿脓。我嫁了,做一个张郎家妇,李郎家妻,立个妇名,我做鬼也风流的。【村里迓鼓】你也合三思而行,再思可矣。你如今年纪小哩,我与你慢慢的别寻个姻配。你可便宜,只守着铜斗儿家缘家计。也是你歹姐姐把衷肠话劝妹妹,我怕你受不过男儿气息。妹子,那做丈夫的,做不的子弟;做子弟的,做不的丈夫。你说我听咱。【元和令】做丈夫的便做不的子弟,他终不解其意;那做子弟的,他影儿里会虚脾。那做丈夫的,忒老实。那周舍穿着一架子衣服,可也堪爱哩。那厮虽穿着几件虼螂皮,人伦事晓得甚的!妹子,你为甚么就要嫁他?则为他知重您妹子,因此要嫁他。他怎么知重你?一年四季,夏天我好的一觉晌睡,他替你妹子打着扇;冬天替你妹子温的铺盖儿暖了,着你妹子歇息。但你妹子那里人情去,穿的那一套衣服,戴的那一副头面,替你妹子提领系、整钗鐶。只为他这等知重你妹子,因此上一心要嫁他。你原来为这般呵。【上马娇】我听的说就里,你原来为这的,倒引的我忍不住笑微微。你道是暑月间扇子扇着你睡,冬月间着炭火煨,烘炙着绵衣。【游四门】吃饭处,把匙头挑了筋共皮;出门去,提领系,整衣袂,戴插头面整梳篦。衜一味是虚脾,女娘每不省越着迷。【胜葫芦】你道这子弟情肠甜似蜜,但娶到他家里,多无半载周年相弃掷,早努牙突嘴,拳椎脚踢,打的你哭啼啼。【幺篇】恁时节“船到江心补漏迟“,烦恼怨他准?事要前思免后悔。我也劝你不得,有朝一日,准备着搭救你块望夫石。妹子,久以后你受苦呵,休来告我。我便有那该死的罪,我也不来央告你。小的每,把这礼物摆的好看些。来的敢是周舍?那厮不言语便罢,他若但言,着他吃我几嘴好的。那壁姨姨,敢是赵盼儿么?然也。请姨姨吃些茶饭波。你请我?家里饿皮脸也,揭了锅儿底?窨子里秋月--不曾见这等食?央及姨姨,保门亲事。你着我保谁?保宋引章。你着我保宋引章那些儿?保他那针指油面,刺绣铺房,大裁小剪,生儿长女?这歪刺骨好歹嘴也!我已成了事,不索央你。我去罢。姨姨,劝的引章如何?不济事了也。这等呵,我上朝求官应举去罢。你且休去,我有用你处哩。依着姨姨说,我且在客店中安下,看你怎么发付我。【赚煞】这妮子是狐魅人女妖精,缠郎君天魔祟。则他那裤儿里休猜做有腿,吐下鲜红血则当做苏木水。耳边休采那等闲食,那的是最容易、剜眼睛嫌的,则除是亲近着他便欢喜。着他疾省呵!哎,你个双郎子弟,安排下金冠霞帔。一个夫人来到手儿里了。却则为三千张茶引,嫁了冯魁。辞了母亲,着大姐上轿,回咱郑州去来。才出娼家门,便作良家妇。只怕吃了良家亏,还想娼家做。
第二折自家周舍是也。我骑马一世,驴背上失了一脚。我为娶这妇人呵,整整磨了半截舌头,才成得事。如今着这妇人上了轿,我骑了马,离了汴京,来到郑州。让他轿子在头里走,怕那一般的舍人说:“周舍娶了宋引章。“被人笑话。则见那轿子一晃一晃的,我向前打那抬轿的小厮,道:“你这等欺我!“举起鞭子就打。问他道:“你走便走,晃怎么?“那小厮道:“不干我事,奶奶在里边不知做甚么?“我揭起轿帘一看,则见他精赤条条的,在里面打筋斗。来到家中,我说:“你套一床被我盖。“我到房里,只见被子倒高似床,我便叫;“那妇人在那里?“则听的被子里答应道:“周舍,我在被子里面哩。“我道:“在被子里面做甚么?“他道:“我套绵子,把我翻在里头了。“我拿起棍来,恰待要打,他道:“周舍,打我不打紧,休打了隔壁王婆婆。“我道:“好也,把邻舍都翻在被里面!“我那里有这等事?我也说不得这许多。兀那贱人,我手里有打杀的,无有买休卖休的。且等我吃酒去,回来慢慢的打你。不信好人言,必有忄西惶事。当初赵家姐姐劝我不听,果然进的门来,打了我五十杀威棒。朝打暮骂,怕不死在他手里?我这隔壁有个王货郎,他如今去汴梁做买卖。我写一封书捎将去,着俺母亲和赵家姐姐来救我。若来迟了,我无那活的人也。天那,只被你打杀我也!自家宋引章的母亲便是。有我女孩儿,从嫁了周舍,昨日王货邮寄信来,上写着道:“从到他家,进门打了五十杀威棒。如今朝打暮骂,看看至死。可急急央赵家姐姐来救我。“我拿着书,去与赵家姐姐说知,怎生救他去。引章孩儿,则被你痛杀我也!自家赵盼儿。我想这门衣饭,几时是了也呵!【商调】【集贤宾】咱这几年来待嫁人心事有,听的道谁揭债、谁买休。他每待强巴结深宅大院,怎知道摧折了舞榭歌楼?一个个眼张狂。似漏了网的游鱼,一个个嘴卢都似跌了弹的斑鸠。御园中可不道是栽路柳,好人家怎容这等娼优?他每初时间有些实意,临老也没回头。【逍遥乐】那一个不因循成就,那一个不顷刻前程,那一个不等闲间罢手。他每一做一个水上浮沤。和爷娘结下不厮见的冤仇,恰便似日月参辰和卯酉,正中那男儿机彀。他使那千般贞烈,万种恩情,到如今一笔都勾。这是他门首,我索过去。大姐,烦恼杀我也。奶奶,你为甚么这般啼哭?好教大姐知道:引章不听你劝,嫁了周舍,进门去打了五十杀威棒。如今打的看看至死,不久身亡。姐姐,怎生是好?呀,引章吃打了也!【金菊香】想当日他暗成公事,只怕不相投。我当初作念你的言词,今日都应口。则你那去时,恰便似去秋。他本是薄幸的班头,还说道有恩爱、结绸缪。【醋葫芦】你铺排着鸳衾和凤帱,指望效天长共地久。蓦入门,知滋味,便合体。几番家眼睁睁打干净,待离了我这手。赵盼儿,你做的个见死不救,可不羞杀这桃园中杀白马、宰乌牛。既然是这般呵,谁着你嫁他来?大姐,周舍说誓来。【幺篇】那一个不嘇可可道横死亡?那一个不实丕丕拔了短筹?则你这亚仙子母老实头。普天下爱女娘的子弟口,奶奶,不则周舍说慌也。那一个不指皇天各般说咒?恰似秋风过耳早休休。姐姐,怎生搭救引章孩儿?奶奶,我有两个压被的银子,咱两个拿着买休去来。他说来:“则有打死的,无有买休卖休的。“……则除是这般。可是中也不中?不妨事,将书来我看。“引章拜上姐姐并奶奶:当初不信好人之言,果有忄西惶之事。进得他门,便打我五十杀威棒。如今朝打暮骂,禁持不过。你来的早,还得见我;来得迟呵。不能勾见我面了。只此拜上。“妹子也,当初谁教你做这事来!【幺篇】想当初有忧呵同共忧,有愁呵一处愁。他道是残生早晚丧荒丘,做了个游街野巷村务酒。你道是百年之后,妹子也,你不道来:“这个也大姐,那个也大姐,出了一包脓!不如嫁个张郎妇、李郎妻,立一个妇名儿,做鬼也风流!“奶奶,那寄书的人去了不曾?还不曾去哩。我写一封书,寄与引章去。【后庭花】我将这知心书亲自修,教他把天机休泄漏。传示与休莽戆收心的女,拜上你浑身疼的歹事头。引章,我怎的劝你来。你好没来由,遭他毒手,无情的棍棒抽,赤津津鲜血流。逐朝家如暴囚,怕不将性命丢!况家乡隔郑州,有谁人相睬瞅,空这般出尽丑。我那女孩儿那里打熬得过!大姐,你可怎生的救他一救?奶奶,放心!【柳叶儿】则教你怎生消受,我索合再做个机谋。把这云鬟蝉鬓妆梳就,还再穿上些锦绣衣服。珊瑚钩、芙蓉扣,扭捏的身子儿别样娇柔。【双雁儿】我着这粉脸儿搭救你女骷髅。割舍的一不做二不休,拚了个由他咒也波咒。不是我说大口,怎出得我这烟月手!姐姐,到那里仔细着。孩儿,则被你烦恼杀了我也!【浪里来煞】你收拾了心上忧,你展放了眉间皱,我直着“花叶不损觅归秋“。那厮爱女娘的心,见的便似驴共狗,卖弄他玲珑剔透。我到那里,三言两句,肯写休书,万事俱休;若是不肯写休书,我将他掐一掐,拈一拈,搂一搂,抱一抱,着那厮通身酥,遍体麻。将他鼻凹儿抹上一块砂糖,着那厮舔又舔不着,吃又吃不着,赚得那厮写了休书。引章将的休书来,淹的撤了。我这里出了门儿,可不是一场风月,我着那汉一时休。
第三折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无非花共酒,恼乱我心肠。店小二,我着你开着这个客店,我那里稀罕你那房钱养家?不问官妓私科子,只等有好的来你客店里,你便来叫我。我知道。只是你脚头乱,一时间那里寻你去?你来粉房里寻我。粉房里没有呵?赌房里来寻。赌房里没有呵?牢房里来寻。钉靴雨伞为活计,偷寒送暖作营生。不是闲人闲不得,及至得了闲时又闲不成。自家张小闲的便是。平生做不的买卖,止是与歌者姐姐每叫些人,两头往来,传消寄信都是我。这里有个大姐赵盼儿,着我收拾两箱子衣服行李,往郑州去。都收拾停当了。请姐姐上马。小闲,我这等打扮,可冲动得那厮么?你做甚么哩?休道冲动那厮,这一会儿,连小闲也酥倒了。【正宫】【端正好】则为他满怀愁,心间闷,做的个进退无门。那婆娘家一涌性,无思忖,我可也强打入迷魂阵。【滚绣球】我这里微微的把气喷,输个姓因,怎不教那厮背槽抛粪!更做道普天下无他这等郎君。想着容易情,忒献勤,几番家待要不问;第一来我则是可怜见无主娘亲,第二来是我“惯曾为旅偏怜客,“第三来也是我“自己贪杯惜醉人“。到那里呵,也索费些精神。说话之间,早来到郑州地方了。小闲,接了马者,且在柳阴下歇一歇咱。我知道。小闲,咱闲口论闲话:这好人家好举止,恶人家恶家法。姐姐,你说我听。【倘秀才】县君的则是县君,妓人的则是妓人。怕不扭捏着身子蓦入他门;怎禁他使数的到支分,背地里暗忍。【滚绣球】那好人家将粉扑儿浅淡匀,那里像咱干茨腊手抢着粉;好人家将那篦梳儿慢慢地铺鬓,那里像咱解了那襻胸带,下劾上勒一道深痕。好人家知个远近,觑个向顺,衜一味良人家风韵;那里像咱们,恰便似空房中锁定个猢孙。有那千般不实乔躯老,有万种虚嚣歹议论,断不了风尘。这里一个客店,姐姐好住下罢。叫店家来。小二哥,你打扫一间干净房儿,放下行李。你与我请将周舍来,说我在这里久等多时也。我知道。小哥在那里?店小二,有甚么事?店里有个好女子请你哩。咱和你就去来。是好一个科子也。周舍,做来了也。【幺篇】俺那妹子儿有见闻,可有福分,抬举的个丈夫俊上添俊,年纪儿恰正青春。我那里曾见你来?我在客伙里,你弹着一架筝,我不与了你个褐色绸缎儿?小的,你可见来?不曾见他有甚么褐色绸缎儿。哦,早起杭州客伙散了,赶到陕西客伙里吃酒,我不与了大姐一分饭来?小的每,你可见来?我不曾见。你则是忒现新,忒忘昏,更做道你眼钝。那唱词话的有两句留文:咱也曾“武陵溪畔曾相识,今日佯推不认人。“我为你断梦劳魂。我想起来了,你敢是赵盼儿么?然也。你是赵盼儿,好,好!当初破亲也是你来!小二,关了店门,则打这小闲。你休要打我。俺姐姐将着锦绣衣服,一房一卧来嫁你,你倒打我?周舍,你坐下,你听我说。你在南京时,人说你周舍名字,说的我耳满鼻满的,则是不曾见你。后得见你呵,害的我不茶不饭,只是思想着你。听的你娶了宋引章,教我如何不恼?周舍,我待嫁你,你却着我保亲!【倘秀才】我当初倚大呵妆儇主婚?怎知我嫉妒呵特故里破亲?你这厮外相儿通疏就里村!你今日结婚姻,咱就肯罢论。我好意将着车辆、鞍马、奁房来寻你,你刬地将我打骂。小闲,拦回车儿,咱家去来!早知姐姐来嫁我,我怎肯打舅舅?你真个不知道?你既不知,你休出店门,只守着我坐下。休说一两日,就是一两年,您儿也坐的将去。周舍两三日不家去,我寻到这店门首。我试看咱,原来是赵盼儿和周舍坐哩!兀那老弟子不识羞,直赶到这里来!周舍,你再不要来家,等你来时,我拿一把刀子,你拿一把刀子,和你一递一刀子戳哩。我和你抢生吃哩!不是奶奶在这里,我打杀你!【脱布衫】我更是的不待饶人,我为甚不敢明闻;肋底下插柴自忍,怎见你便打他一顿?【小梁州】可不道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可便息怒停嗔。你村时节背地里使些村,对着我合思忖:那一个双同叔打杀俏红裙?【幺篇】则见他恶哏哏,摸按着无情棍,便有火性的不似你个郎君。你拿着偌粗的棍棒,倘或打杀他呵,可怎了?丈夫打杀老婆,不该偿命。这等说,谁敢嫁你?我假意儿瞒,虚科儿喷,着这厮有家难奔。妹子也。你试看咱风月救风尘。周舍,你好道儿!你这里坐着,点的你媳妇来骂我这一场。小闲,拦回车儿,咱回去来!好奶奶,请坐!我不知道他来;我若知道他来,我就该死。你真个不曾使他来?这妮子不贤惠,打一棒快球子。你舍的宋引章,我一发嫁你。我到家里就休了他。且慢着,那个妇人是我平日间打怕的,若与了一纸休书,那妇人就一道烟去了。这婆娘他若是不嫁我呵,可不弄的尖担两头脱?休的造次,把这婆娘摇撼的实着。奶奶,您孩儿肚肠是驴马的见识,我今家去把媳妇休了呵,奶奶,你把肉吊窗儿放下来,可不嫁我,做的个尖担两头脱。奶奶,你说下个誓着。周舍,你真个要我赌咒?你若休了媳妇,我不嫁你呵,我着塘子里马踏杀,灯草打折臁儿骨。你逼的我赌这般重咒哩!小二,将酒来。休买酒,我车儿上有十瓶酒哩。还要买羊。休买羊,我车上有个熟羊哩。好、好、好,待我买红去。休买红,我箱子里有一对大红罗。周舍,你争甚么那!你的便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二煞】则这紧的到头终是紧,亲的原来只是亲。凭着我花朵儿身躯、笋条几年纪,为这锦片儿前程,倒赔了几锭儿花银。拚着个十米九糠,问甚么两妇三妻,受了些万苦千辛。我着人头上气忍,不枉了一世做郎君。【黄钟尾】你穷杀呵,甘心守分捱贫困;你富呵,休笑我饱暖生淫惹议论。您心中觑个意顺。但休了你这门内人,不要你钱财使半文。早是我走将来自上门。家业家私待你六亲,肥马轻裘待你一身,倒贴了奁房和你为眷姻。我若还嫁了你,我不比那宋引章,针指油面,刺绣铺房,大裁小剪,都不晓得一些儿的。我将你写了的休书正了本。
第四折这些时周舍敢待来也?周舍,你要吃甚么茶饭?好也,将纸笔来,写与你一纸休书,你快走!我有甚么不是,你休了我?你还在这里?你快走!你真个休了我?你当初要我时怎么样说来?你这负心汉,害天灾的!你要去,我偏不去。我出的这门来。周舍,你好痴也!赵盼儿姐姐,你好强也。我将着这休书,直至店中寻姐姐去来。这贱人去了,我到店中娶那妇人去。店小二,恰才来的那妇人在那里?你刚出门,他也上马去了。倒着他道儿了!将马来,我赶将他去。马揣驹了。鞴骡子。骡子漏蹄。这等,我步行赶将他去。我也赶他去。若不是姐姐,我怎能勾出的这门也!走、走、走!【双调】【新水令】笑吟吟案板似写着休书,则俺这脱空的故人何处?卖弄他能爱女、有权术,怎禁那得胜葫芦说到有九千句。引章,你将那休书来与我看咱。引章,你再要嫁人时,全凭这一张纸是个照证,你收好者!贱人,那里去!宋引章,你是我的老婆,如何逃走?周舍,你与了我休书,赶出我来了。休书上手模印五个指头,那里四个指头的是休书?姐姐,周舍咬碎我的休书也。你也是我的老婆我怎么是你的老婆?你吃了我的酒来。我车上有十瓶好酒,怎么是你的,你可受我的羊来。我自有一只熟羊,怎么是你的?你受我的红定来。我自有大红罗,怎么是你的?【乔牌儿】酒和羊,车上物;大红罗,自将去。你一心淫滥无是处,要将人白赖取。你曾说过誓嫁我来。【庆东原】俺须是卖空虚,凭着那说来的言咒誓为活路。怕你不信呵,遍花街请到娼家女,那一个不对着明香宝烛,那一个不指着皇天后土,那一个不赌着鬼戮神诛?若信这咒盟言,早死的绝门户!引章妹子,你跟将他去。姐姐,跟了他去就是死。【落梅风】则为你思虑,忒模糊。休书已毁了,你不跟我去待怎么?妹子休慌莫伯!咬碎的是假休书。我特故抄与你个休书题目,我跟前见放着这亲模。便有九头牛,也拽不出去。明有王法,我和你告官去来。声名德化九重闻,良夜家家不闭门。雨后有人耕绿野,月明无犬吠花村。小官郑州守李公弼是也。今日升起早衙,断理些公事。张千,喝撺箱。理会的。冤屈也!告甚么事?大人可怜见,混赖我媳妇。谁混赖你的媳妇?是赵盼儿设计混赖我媳妇宋引章。那妇人怎么说?宋引章是有丈夫的,被周舍强占为妻,昨日又与了休书,怎么是小妇人混赖他的!【雁儿落】这厮心狠毒,这厮家豪富,衜一味虚肚肠,不踏着实途路。【得胜令】宋引章有亲夫,他强占作家属。淫乱心情歹,凶顽胆气粗,无徒!到处里胡为做。现放着体书,望恩官明鉴取。适才赵盼儿使人来说;“宋引章已有休书了,你快告官去,便好娶他。“这里是衙门首,不免高叫道:冤屈也!衙门外谁闹?拿过来!告人当面。你告谁来?我安务实,聘下宋引章,被郑州周舍强夺为妻,乞大人做主咱!谁是保亲?是赵盼儿。赵盼儿,你说宋引章原有丈夫,是谁?正是这安秀才。【沽美酒】他幼年间便习儒,腹隐着九经书;又是俺共里同村一处居,接受了钗环财物,明是个良人妇。赵盼儿,我问你。这保亲的委是你么?是小妇人。【太平令】现放着保亲的堪为凭据,怎当他抢亲的百计亏图?那里是明婚正娶,公然的伤风败俗!今日个诉与太府做主,可怜见断他夫妻完聚。周舍,那宋引章明明有丈夫的,你怎生还赖是你的妻子?若不看你父亲面上,送你有司问罪!您一行人,听我下断:周舍杖六十,与民一体当差。宋引章仍归安秀才为妻;赵盼儿等宁家住坐。只为老虔婆爱贿贪钱,赵盼儿细说根源。呆周舍不安本业,安秀才夫妇团圆。【收尾】对恩官一一说缘故,分剖开贪夫怨女。面糊盆再休说死生交,风月所重谐燕莺侣。题目安秀才花柳成花烛正名赵盼儿风月救风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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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汉卿 关汉卿(约1220年──1300年),元朝杂剧作家。是中国古代戏曲创作的代表人物,“元曲四大家”之首。号已斋(一作一斋)、已斋叟。汉族,解州人(今山西省运城),与马致远、郑光祖、白朴并称为“元曲四大家”。以杂剧的成就最大,一生写了60多种,今存18种,最著名的有《窦娥冤》。关汉卿也写了不少历史剧,如:《单刀会》《单鞭夺槊》《西蜀梦》等;散曲今在小…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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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治通鉴」
- 「续资治通鉴」
- 「梦溪笔谈」
- 「旧五代史」
- 「文昌孝经」
- 「四十二章经」
- 「吕氏春秋」
- 「了凡四训」
- 「三十六计」
- 「徐霞客游记」
- 「黄帝内经」
- 「黄帝四经」
- 「孙子兵法」
- 「孙膑兵法」
- 「本草纲目」
- 「孔子家语」
- 「世说新语」
- 「贞观政要」
- 「颜氏家训」
- 「容斋随笔」
- 「文心雕龙」
- 「农桑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