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三百首新解」46 崔颢 黄鹤楼

黄鹤楼
崔颢【盛唐】
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春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在，烟波江上使人愁。

（唐代《河岳英灵集》版本）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人民教育出版社教材版本）

【几点注解】

1，本诗唐代版本与现代版本略有不同，特在此提供两版。

2，昔人：指飞去的仙人。

3，晴川：晴朗的平野。

4，汉阳：今湖北武汉汉阳区，与黄鹤楼隔江相望。

5，鹦鹉洲：江中小洲，在黄鹤楼东北。

6，乡关：故乡。

7，烟波：烟雾苍茫的水面。

【主要内容】

1，本诗在明代以后才渐渐出現“昔人已乘黄鹤去”的版本，主要请看陈可抒《<黄鹤楼>异文考辨》这篇。

2，此诗前四句，用白云、黄鹤、黄鹤、白云形成了1个循环，白云黄鹤又有拈连之意，便加重了“不复返”和“空悠悠”的感覺，是为独具特色。

3，李白《鹦鹉洲》一诗，用了3个“鹦鹉”，和这首词相似，更贴近于沈佺期的《龙池篇》。



【可抒评诗】

自从宋朝严羽《沧浪诗话》将这首《黄鹤楼》推为“唐人七言律诗首位”

后来，这首诗便持续处在探究的热点当中。尤其是它的前四句，“白云”、“黄鹤”的环回和互文，是很新奇的写法。



这首诗的第一句颇有异议。在唐朝的各类选集中（《河岳英灵集》、《国秀集》、《又玄集》），均为“昔人已乘白云去”，而在明清以后，逐渐被窜改为“昔人已乘黄鹤去”，其嬗变流程比较繁杂，我曾撰文《<黄鹤楼>异文考辨》。此不赘述。



此诗前四句，用白云、黄鹤、黄鹤、白云形成了1个循环，白云黄鹤又有拈连之意。



“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据唐代阎伯理《黄鹤楼记》说：“费祎登仙，尝驾黄鹤返憩于此，遂以名楼。”崔颢大概也是以此故事为背景，撰写此诗。那麼，昔人指的就是费祎一类的仙人，善于乘云驾雾，此后再来更多的游人，也只是凡夫俗子，没了灵气，黄鹤楼自然便“空余”此地了。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仙人曾驾仙鹤在此徘徊，如今踪迹不见，虽然仍有白云在，却也是空空如也，仙迹全无。此句中“空悠悠”和上一联“空余”便形成了更深一层的呼应，黄鹤楼亦空，白云亦空。



好事者因有费祎驾鹤一事，便欲将此句改为“昔人已乘黄鹤去”，并与“黄鹤一去不复返”相对应。这便多此一举了：白云黄鹤本来是互文的关系，“乘白云”、“黄鹤一去”都是描述飞行之态，乘云驾鹤可以同时为之，原本相互兼容，无须做具体的区分。例如秦女弄玉，流传是乘凤凰仙去，而李白有诗：“人吹彩箫去，天借绿云迎。”乘凤亦有绿云，是为佐证。



再者，仙人乘云而去，空留数朵白云，驾鹤而去，空留黄鹤之楼，这更是两重对应，也是崔颢的匠心。

换句话说，崔颢原诗用白云、黄鹤、黄鹤、白云形成了一个循环，白云黄鹤又有互文之意，便加深了“不复返”和“空悠悠”的感觉，是其特色所在。黄永武先生评论说：“第一句白云一去，第四句白云还在；第二句黄鹤还在，第三句黄鹤一去。纠缭回环，用意绝妙。”评得很精当。这四句倘若遵循后改的三“黄鹤”结构，便变得重复，失去了回环的美感。

李白有《鹦鹉洲》一诗，可与此诗同看：



鹦鹉来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

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

烟开兰叶香风暖，岸夹桃花锦浪生。

迁客此时徒极目，长洲孤月向谁明。

——李白《鹦鹉洲》



《黄鹤楼》本来只有“黄鹤”这一个意象，而崔颢又巧妙地加入了“白云”，便构成了循环之美。《鹦鹉洲》只有“鹦鹉”这一个意象，没有辅助，便只好连用三个“鹦鹉”，构成紧密的另一种写法。



三个“黄鹤”也好，三个“鹦鹉”也罢，这种重复的用词本来是诗歌大忌，若是有名家敢于打破常规、逆势而上，便容易得到人们的传诵。不过，所谓打破常规不过是个表象罢了，沈佺期《龙池篇》也有类似的布局，便不够十分精彩。真正的诗歌，还是要看作品本身的内涵。



龙池跃龙龙已飞，龙德先天天不违。

池开天汉分黄道，龙向天门入紫微。

邸第楼台多气色，君王凫雁有光辉。

为报寰中百川水，来朝上地莫东归。

——沈佺期《龙池篇》





【诗人简介】

崔颢，开元、天宝间诗人，生卒年不详，开元十一年（723年）登进士第，汴州(今河南开封市)人。为人风流放荡，喜爱**、饮酒，几度娶妻，只以美色为标准，稍不称心，即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