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简画记》原文及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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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杭之中,稍东曰丰乐桥,桥稍东曰古橘园,故宋之橘苑也。苑废久,种橘已尽,惟有古银杏两株,盘轮扶疏,疑为宋故物云。
园有主为诸君君简。君简少好画。又学篆刻,喜何震、陈琮刀镌,时时见古法。然不甚自贵爱,独深爱画。尝自称先君子博学游艺,尤喜翰墨。与华亭董宗伯其昌、赵文学左为密交。自其为童子时旁侍,观两公用笔墨,挥写入妙。苍秀淡沲,董称最工;空濛潇瑟,赵为之冠。两公分间,互相放写,终不能自掩其真也。君简既好画,日取两公画及诸家所作玩之,久而融然,化裁臻微。予间问君简:“子此画法谁氏?”君简笑曰:“吾且忘吾手,安知谁法?”予闻而憆然,不复知所问矣。大体得法于古人,不必以甚似为工。萧远疏逸,绝蹊径矣。
君简先世多显官。尊君伯茂公,豪贤多资。至君简而日贫。君简不知贫,惟日弄笔墨自娱。客过索画,君简即与画,然持钱来者甚少;君简亦耻役手为金钱。或持钱赠君简,君简便受之。午突无烟,君简得钱即酤酒,坐待所与密者过,引壶斟酌,醉而后已。君简交不滥不黩,游好三四人,周旋久之,义亦弥笃。室处委巷,起居于于尔。
夫君简身不习宦,非逃者也;画不为售,非艺者也;交不干上,非为名者也。吾于君简,不知所以名之。虽然,岂其无得于中而能若是与?岁既暮,银杏叶方落矣,不知近客来亦多遗钱否?吾当过与君简坐枯树而饮。
译文:
杭州城中,稍向东有个丰乐桥,丰乐桥稍向东有个地方叫古橘园,是从前宋朝时的橘苑。古橘苑废弃已久,当初所种的橘树都已不见,只有两株古银杏,粗壮茂盛,怀疑是宋朝时的旧物。
橘园现在的主人是诸君简。诸君简从小喜欢画画。又学习了篆刻,喜爱何震、陈琮的刀刻作品,从他的篆刻作品中常常可以看出古人的手法。但是他不太看重自己的篆刻作品,只是深爱画画。他自己曾说他过世的父亲广泛地学习过各种技艺,尤其喜爱书画。他父亲和华亭县的董其昌、赵左是好友。诸君简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在旁边陪侍,观看两位先生作画,挥笔创作达到了神妙境界。苍劲俊秀、淡雅明净,董其昌最为出色;缥缈迷蒙、潇瑟静寂,赵左位居第一。董、赵二人互相模仿对方的书画布局特点,最终都不能掩盖自己的艺术风格。诸君简爱上画画以后,每天拿两位先生的画作和各位名家的作品来赏玩研究,博采众长,时间长了便融会贯通,变化裁节达到了最佳境界。我私下问诸君简“你这画效法的是哪一家?”诸君简笑道:“我快要忘记是我的手画的了,还怎么知道效法的是谁呢?”我听了以后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诸君简大体上是向古人学习绘画方法,但能以和古人不尽相似为最高目标。他与套路隔绝,形成了萧远疏逸的画作风格。
诸君简的先辈中有许多地位显赫的官员。诸君简的父亲伯茂公,豪爽贤能,广有财富。到了诸君简这一代,家里日渐贫穷。诸君简不理会家贫,只是整天地写字作画,自娱自乐。有客人来拜访求画,诸君简就把画送给他,但是带钱来求画的人特别少;诸君简又耻于为了金钱而使自己成为杂役。有人拿来钱赠与诸君简,诸君简就接受这些钱。午饭时无米下炊,诸君简一旦有了钱就去买酒,坐等交往亲密的朋友来访,举杯畅饮,喝醉才罢休。诸君简交朋友不贪多、不随便,专心交好的只有三、四人,交往久了,情义也越发深厚。他的家在僻陋小巷中,他却生活得悠然自得。
君简不学习做官的本领,但也不是避世者;画画不是为了售卖,但也不是纯粹的从艺者;交往上不追求接触上层人物,但也不是为了求得清高的名声。我对于诸君简,不知道用什么名号称呼他。虽然这样,难道不是他心中有所得才能做到像这样的吗?时值岁暮,银杏树叶正在凋落,不知道近来到访的客人是不是给君简多送了些钱?我应当去拜访君简,和他坐在枯树下对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