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列传·卷一百四十二》

  回鹘上

  回纥,其先匈奴也,俗多乘高轮车,元魏时亦号高车部,或曰敕勒,讹为铁勒。 其部落曰袁纥、薛延陀、契苾羽、都播、骨利干、多览葛、仆骨、拔野古、同罗、 浑、思结、斛薛、奚结、阿跌、白,凡十有五种,皆散处碛北。

  袁纥者,亦曰乌护,曰乌纥,至隋曰韦纥。其人骁强,初无酋长,逐水草转徙, 善骑射,喜盗钞,臣于突厥,突厥资其财力雄北荒。大业中,处罗可汗攻胁铁勒部, 裒责其财,既又恐其怨,则集渠豪数百悉坑之,韦纥乃并仆骨、同罗、拔野古叛去, 自为俟斤,称回纥。

  回纥姓药罗葛氏,居薛延陀北娑陵水上,距京师七千里。众十万,胜兵半之。 地碛卤,畜多大足羊。有时健俟斤者,众始推为君长。子曰菩萨,材勇有谋,嗜猎 射,战必身先,所向辄摧破,故下皆畏附,为时健所逐。时健死,部人贤菩萨,立 之。母曰乌罗浑,性严明,能决平部事。回纥繇是浸盛。与薛延陀共攻突厥北边, 颉利遣欲谷设领骑十万讨之,菩萨身将五千骑破之马鬣山,追北至天山,大俘其部 人,声震北方。繇是附薛延陀,相脣齿,号活颉利发,树牙独乐水上。

  贞观三年,始来朝,献方物。突厥已亡,惟回纥与薛延陀为最雄强。菩萨死, 其酋胡禄俟利发吐迷度与诸部攻薛延陀,残之,并有其地,遂南逾贺兰山,境诸河。 遣使者献款,太宗为幸灵州,次泾阳,受其功。于是铁勒十一部皆来言:“延陀不 事大国,以自取亡,其下麕骇鸟散,不知所之。今各有分地,愿归命天子,请置唐 官。”有诏张饮高会,引见渠长等,以唐官官之,凡数千人。

  明年复入朝。乃以回纥部为瀚海,多览葛部为燕然,仆骨部为金微,拔野古部 为幽陵,同罗部为龟林,思结部为卢山,皆号都督府;以浑为皋兰州,斛薛为高阙 州,阿跌为鸡田州,契苾羽为榆溪州,奚结为鸡鹿州,思结别部为带林州,白 为窴颜州;其西北结骨部为坚昆府,北骨利干为玄阙州,东北俱罗勃为烛龙州;皆 以酋领为都督、刺史、长史、司马,即故单于台置燕然都护府统之,六都督、七州 皆隶属,以李素立为燕然都护。其都督、刺史给玄金鱼符,黄金为文,天子方招宠 远夷,作绛黄瑞锦文袍、宝刀、珍器赐之。帝坐秘殿,陈十部乐,殿前设高坫,置 硃提瓶其上,潜泉浮酒,自左阁通坫趾注之瓶,转受百斛镣盎,回纥数千人饮毕, 尚不能半。又诏文武五品官以上祖饮尚书省中。渠领共言:“生荒陋地,归身圣化, 天至尊赐官爵,与为百姓,依唐若父母然。请于回纥、突厥部治大涂,号‘参天至 尊道’,世为唐臣。”乃诏碛南弟鸟泉之阳置过邮六十八所,具群马、湩、肉待 使客,岁内貂皮为赋。乃拜吐迷度为怀化大将军、瀚海都督;然私自号可汗,署官 吏,壹似突厥,有外宰相六、内宰相三,又有都督、将军、司马之号。帝更诏时健 俟斤它部为祁连州,隶灵州都督,白它部为居延州。

  吐迷度兄子乌纥烝吐迷度之妻,遂与俱陆莫贺达干俱罗勃谋乱而归车鼻可汗, 二人者皆车鼻婿,故乌纥领骑夜劫吐迷度杀之。燕然副都护元礼臣遣使绐乌纥,许 白为都督,乌纥不疑,即往谢,因斩以徇。帝恐诸部携解,命兵部尚书崔敦礼持节 临抚,赠吐迷度左卫大将军,赙祭备厚,擢其子婆闰左骁卫大将军,袭父所领。俱 罗勃既入朝,帝不遣。阿史那贺鲁之盗北庭,婆闰以骑五万助契苾何力等破贺鲁, 收北庭;又从伊丽道行军总管任雅相等再破贺鲁金牙山,迁右卫大将军,从讨高丽 有功。

  婆闰死,子比栗嗣。龙朔中,以燕然都护府领回纥,更号瀚海都护府,以碛为 限,大抵北诸蕃悉隶之。比栗死,子独解支嗣。武后时,突厥默啜方强,取铁勒故 地,故回纥与契苾、思结、浑三部度碛,徙甘、凉间,然唐常取其壮骑佐赤水军云。 独解支死,子伏帝匐立。明年,助唐攻杀默啜,于是别部移健颉利发与同罗、等 皆来,诏置其部于大武军北。伏帝匐死,子承宗立,凉州都督王君〓诬暴其罪,流 死瀼州。当此时,回纥稍不循,族子瀚海府司马护输乘众怨,共杀君〓,梗绝安西 诸国朝贡道。久之,奔突厥,死。

  子骨力裴罗立。会突厥乱,天宝初,裴罗与葛逻禄自称左右叶护,助拔悉蜜击 走乌苏可汗。后三年,袭破拔悉蜜,斩颉跌伊施可汗,遣使上状,自称骨咄禄毘伽 阙可汗,天子以为奉义王,南居突厥故地,徙牙乌德鞬山、昆河之间,南距西城千 七百里,西城,汉高阙塞也,北尽碛口三百里,悉有九姓地。九姓者,曰药罗葛, 曰胡咄葛,曰啒罗勿,曰貊歌息讫,曰阿勿嘀,曰葛萨,曰斛嗢素,曰药勿葛,曰 奚牙勿。药罗葛,回纥姓也,与仆骨、浑、拔、野古、同罗、思结、契苾六种相等 夷,不列于数,后破有拔悉蜜、葛逻禄,总十一姓,并置都督,号十一部落。自是, 战常以二客部为先锋。有诏拜为骨咄禄毘伽阙怀仁可汗,前殿列仗,中书令内案授 册使者,使者出门升辂,至皇城门,降乘马,幡节导以行。凡册可汗,率用此礼。 明年,裴罗又攻杀突厥白眉可汗,遣顿啜罗达干来上功,拜裴罗左骁卫员外大将军, 斥地愈广,东极室韦,西金山,南控大漠,尽得古匈奴地。裴罗死,子磨延啜立, 号葛勒可汗,剽悍善用兵,岁遣使者入朝。

  肃宗即位,使者来请助讨禄山,帝诏燉煌郡王承寀与约,而令仆固怀恩送王, 因召其兵。可汗喜,以可敦妹为女,妻承寀,遣渠领来请和亲,帝欲固其心,即封 虏女为毘伽公主。于是可汗自将,与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合讨同罗诸蕃,破之河上。 与子仪会呼延谷,可汗恃其强,陈兵引子仪拜狼纛而后见。帝驻彭原,使者葛罗支 见,耻班下,帝不欲使鞅鞅,引升殿,慰而遣。俄以大将军多揽等造朝,及太子叶 护身将四千骑来,惟所命。帝因册毘伽公主为王妃,擢承寀宗正卿;可汗亦封承寀 为叶护,给四节,令与其叶护共将。帝命广平王见叶护,约为昆弟,叶护大喜,使 首领达干等先到扶风见子仪,子仪犒饮三日。叶护辞曰:“国多难,我助讨逆,何 敢食!”固命,乃留。既行,日赐牛四十角、羊八百蹄、米四十斛。

  香积之战,阵澧上,贼诡伏骑于王师左,将袭我,仆固怀恩麾回纥驰之,尽翦 其伏,乃出贼背,与镇西、北庭节度使李嗣业夹之,贼大败,进收长安。怀恩率回 纥、南蛮、大食众缭都而南,壁浐东,进次陕西,战新店。初,回纥至曲沃,叶护 使将军鼻施吐拨裴罗旁南山东出,搜贼伏谷中,歼之,营山阴。子仪等与贼战,倾 军逐北,乱而却,回纥望见,即逾西岭,曳旗趋贼,出其后,贼反顾,遂大溃,追 奔数十里,人马相腾蹂,死者不可计,收仗械如丘。严庄挟安庆绪弃东京北度河, 回纥大掠东都三日,奸人导之,府库穷殚,广平王欲止不可,而耆老以缯锦万匹赂 回纥,止不剽。叶护还京师,帝遣群臣劳之长乐,帝坐前殿,召叶护升阶,席酋领 于下,宴且劳之,人人赐锦绣缯器。叶护顿首言:“留兵沙苑,臣归料马,以收范 阳,讫除残盗。”帝曰:“为朕竭义勇,成大事,卿等力也。”诏进司空,爵忠义 王,岁给绢二万匹,使至朔方军受赐。

  乾元元年,回纥使者多彦阿波与黑衣大食酋阁之等俱朝,争长,有司使异门并 进。又使请昏,许之。帝以幼女宁国公主下嫁,即册磨延啜为英武威远毘伽可汗, 诏汉中郡王瑀摄御史大夫为册命使,以宗子右司郎中巽兼御史中丞为礼会使,并以 副瑀,尚书右仆射裴冕送诸境。帝饯公主,因幸咸阳,数尉勉,主泣曰:“国方多 事,死不恨。”瑀至虏,而可汗胡帽赭袍坐帐中,仪卫光严,引瑀立帐外,问曰: “王,天可汗何属?”瑀曰:“从昆弟也。”时中人雷灵俊立瑀上,又问:“立王 上者为谁?”瑀曰:“中人也。”可汗曰:“中人奴尔,顾立郎上乎?”灵俊趋下。 于是引瑀入,瑀不拜,可汗曰:“见国君,礼无不拜。”瑀曰:“天子顾可汗有功, 以爱女结好。比中国与夷狄婚,皆宗室子。今宁国乃帝玉女,有德容,万里来降, 可汗天子婿,当以礼见,安踞受诏邪?”可汗惭,乃起奉诏,拜受册。翌日,尊主 为可敦。瑀所赍赐物,可汗尽与其牙下酋领。瑀还,献马五百匹、貂裘、白氈等。 乃使王子骨啜特勒、宰相帝德等率骑三千助讨贼,帝因命仆固怀恩总之。又遣大首 领盖将军与三女子谢婚,并告破坚昆功。明年,骨啜与九节度战相州,王师溃,帝 德等奔京师,帝厚赐尉其意,乃还。俄而可汗死,国人欲以公主殉,主曰:“中国 人婿死,朝夕临,丧期三年,此终礼也。回纥万里结昏,本慕中国,吾不可以殉。” 乃止,然剺面哭,亦从其俗云。后以无子,得还。

  始叶护太子前得罪死,故次子移地健立,号牟羽可汗,其妻,仆固怀恩女也。 始可汗为少子请昏,帝以妻之,至是为可敦。明年,使大臣俱录莫贺达干等入朝, 并问公主起居,使人通谒于延英殿。

  代宗即位,以史朝义未灭,复遣中人刘清潭往结好,且发其兵。比使者至,回 纥已为朝义所訹,曰:“唐荐有丧,国无主,且乱,请回纥入收府库,其富不赀。” 可汗即引兵南,宝应元年八月也。清潭赍诏至其帐,可汗曰:“人言唐已亡,安得 有使邪?”清潭为言:“先帝虽弃天下,广平王已即天子位,其仁圣英武类先帝, 故与叶护收二京、破安庆绪者,是与可汗素厚,且唐岁给回纥缯绢,岂忘之邪?” 是时,回纥已逾三城,见州县榛莱,烽障无守,有轻唐色。乃遣使北收单于府兵、 仓库,数以语凌靳清潭。清潭密白帝:“回纥兵十万向塞。”朝廷震惊,遣殿中监 药子昂迎劳,且视军,遇于太原,密识其兵裁四千,孺弱万余,马四万,与可敦偕 来。帝令怀恩与回纥会。因遣使上书,请助天子讨贼。回纥欲入蒲关,径沙苑而东, 子昂说曰:“自寇乱来,州县残虚,供亿无所资,且贼在东京,若入井陉,以取邢、 洺、卫、怀,收贼财帑,乃鼓而南,上策也。”不听。子昂曰:“然则趋怀太行道, 南据河阳,扼贼喉衿。”又不听。曰:“食太原仓粟,右次陕,与泽潞、河南、怀 郑兵合。”回纥从之。

  诏以雍王为天下兵马元帅,进子昂兼御史中丞,与右羽林卫将军魏琚为左右厢 兵马使,中书舍人韦少华为元帅判官,御史中丞李进为行军司马,东会回纥。敕元 帅为诸军先锋,与诸节度会陕州。时可汗壁陕州北,王往见之,可汗责王不蹈舞。 子昂辞曰:“王,嫡皇孙,二宫在殡,礼不可以蹈舞。”回纥廷诘曰:“可汗为唐 天子弟,于王,叔父行也,容有不蹈舞乎?”子昂固拒,即言:“元帅,唐太子也, 将君中国,而可舞蹈见可汗哉?”回纥君臣度不能屈,即引子昂、进、少华、琚搒 之百,少华、琚一夕死,王还营。官军以王见辱,将合诛回纥,王以贼未灭止之。

  于是,怀恩与虏左杀为先驱。朝义使反间,左杀执以献,与诸将同击贼,战横 水,走之,进收东都。可汗使拔贺那贺天子,献朝义旗物。雍王还灵宝,可汗屯河 阳,留三月,屯旁人困于剽辱。仆固瑒率回纥兵与朝义挐战,蹀血二千里,枭其首, 河北悉平。怀恩道相州西山崞口还屯,可汗出泽、潞,与怀恩会,道太原去。

  初,回纥至东京,放兵攘剽,人皆遁保圣善、白马二祠浮屠避之,回纥怒,火 浮屠,杀万余人,及是益横,诟折官吏,至以兵夜斫含光门,入鸿胪寺。方其时, 陕州节度使郭英乂留守东都,与鱼朝恩及朔方军骄肆,因回纥为暴,亦掠汝、郑间, 乡不完庐,皆蔽纸为裳,虐于贼矣。

  帝念少华等死,故赠少华左散骑常侍,琚扬州大都督,赐一子六品官。于是册 可汗曰颉咄登里骨啜蜜施合俱录英义建功毘伽可汗,可敦曰娑墨光亲丽华毘伽可敦, 以左散骑常侍王翊使,即其牙命之,自可汗至宰相共赐实封二万户。又以左杀为雄 朔王,右杀宁朔王,胡禄都督金河王,拔鉴将军静漠王,十都督皆国公。

  永泰初,怀恩反,诱回纥、吐蕃入寇。俄而怀恩死,二虏争长,回纥首领潜诣 泾阳见郭子仪,请改事。子仪率麾下叩回纥营。回纥曰:“愿见令公。”子仪出旗 门,回纥曰:“请释甲。”子仪易服。酋长相顾曰:“真是公矣!”时李光进、路 嗣恭介马在侧,子仪示酋长曰:“此渭北节度使某,朔方军粮使某。”酋长下马拜, 子仪亦下见之。虏数百环视,子仪麾下亦至,子仪麾左右使却,且命酒与饮,遗以 缠头彩三千,召可汗弟合胡禄等持手,因让曰:“上念回纥功,报尔固厚,何负而 来?今即与汝战,何遽降也?我将独入尔营,虽杀我,吾将士能击汝。”酋长詟服 曰:“怀恩诡我曰‘唐天子南走,公见废’,是以来。今天可汗在,公无恙,吾等 愿还击吐蕃以报厚恩。然怀恩子,可敦弟也,愿赦死。”于是子仪持酒,胡禄请盟 而饮,子仪曰:“唐天子万岁,回纥可汗亦万岁,二国将相如之。有如负约,身死 行阵,家屠戮。”方时,虏宰相磨咄莫贺达干、顿莫贺达干等闻言皆夺气,酒至其 所,辄曰:“无易公誓。”始,虏有二巫,言“此行必不战,当见大人而还”;及 是相顾笑曰:“巫不吾绐也。”

  朔方先锋兵马使白元光合回纥兵于灵台,会雪雰严晦,吐蕃闭营撤备,乃纵击 之,斩首五万级,生禽万人,获马、橐它、牛、羊,收所俘唐户五千。仆固名臣降, 合胡禄都督等二百人皆来朝,赐与不可计。子仪以名臣见。名臣,怀恩兄子,锐将 也。

  大历三年,光亲可敦卒,帝遣右散骑常侍萧昕持节吊祠。明年,以怀恩幼女为 崇徽公主继室,兵部侍郎李涵持节册拜可敦,赐缯彩二万。是时,财用屈,税公卿 骡、橐它给行,宰相饯中渭桥。

  回纥之留京师者,曹辈掠女子于市,引骑犯含光门,皇城皆阖,诏刘清潭慰止。 复出暴市物,夺长安令邵说马,有司不敢何诘。自乾元后,益负功,每纳一马,取 直四十缣,岁以数万求售,使者相蹑,留舍鸿胪,骀弱不可用,帝厚赐欲以愧之, 不知也。复以万马来,帝不忍重烦民,为偿六千。十年,回纥杀人横道,京兆尹黎 干捕之,诏贷勿劾。又刺人东市,缚送万年狱,首领劫取囚,残狱吏去,都人厌苦。

  十三年,回纥袭振武,攻东陉,入寇太原。河东节度使鲍防与战阳曲,防败绩, 残杀万人。代州都督张光晟又战羊虎谷,破之,虏乃去。

  德宗立,使中人告丧,且脩好。时九姓胡劝可汗入寇,可汗欲悉师向塞,见使 者不为礼。宰相顿莫贺达干曰:“唐,大国,无负于我。前日入太原,取羊马数万, 比及国,亡耗略尽。今举国远斗,有如不捷,将安归?”可汗不听,顿莫贺怒,因 击杀之,并屠其支党及九姓胡几二千人,即自立为合骨咄禄毘伽可汗,使长建达干 从使者入朝。建中元年,诏京兆少尹源休持节册顿莫贺为武义成功可汗。

  始回纥至中国,常参以九姓胡,往往留京师,至千人,居赀殖产甚厚。会酋长 突董、翳蜜施、大小梅录等还国,装橐系道,留振武三月,供拟珍丰,费不赀。军 使张光晟阴伺之,皆盛女子以橐,光晟使驿吏刺以长锥,然后知之。已而闻顿莫贺 新立,多杀九姓胡人,惧不敢归,往往亡去,突董察视严亟。群胡献计于光晟,请 悉斩回纥,光晟许之,即上言:“回纥非素强,助之者九胡尔。今其国乱,兵方相 加,而虏利则往,财则合,无财与利,一乱不振。不以此时乘之,复归人与币,是 谓借贼兵,资盗粮也。”乃使裨校阳不礼,突董果怒,鞭之。光晟因勒兵尽杀回纥 群胡,收橐它、马数千,缯锦十万,且告曰:“回纥抶大将,谋取振武,谨先诛之。” 部送女子还长安。帝召光晟还,以彭令方代之,遣中人与回纥使聿达干往言其端, 因欲与虏绝。敕源休俟命太原。明年,乃行,因归突董等四丧。突董,可汗诸父也。 源休至,可汗令大臣具车马出迎,其大相颉干迦斯踞坐责休等杀突董事,休言: “彼自与张光晟斗死,非天子命。”又曰:“使者皆负死罪,唐不自戮,何假手于 我邪?”良久罢去,休等几死。留五旬,卒不见可汗。可汗传谓休曰:“国人皆欲 尔死,我独不然。突董等已亡,今又杀尔,犹以血濯血,徒益污。吾以水濯血,不 亦善乎?为我言有司,所负马直一百八十万,可速偿我。”遣散支将军康赤心等随 休来朝。帝隐忍,赐以金缯。

  后三年,使使者献方物,请和亲。帝蓄前恚未平,谓宰相李泌曰:“和亲待子 孙图之,朕不能已。”泌曰:“陛下岂以陕州故憾乎?”帝曰:“然。朕方天下多 难,未能报,且毋议和。”泌曰:“辱少华等乃牟羽可汗也,知陛下即位必偿怨, 乃谋先苦边,然兵未出,为今可汗所杀矣。今可汗初立,遣使来告,垂发不翦,待 天子命。而张光晟杀突董等。虽幽止使人,然卒完归,则为无罪矣。”帝曰:“卿 言则然,顾朕不可负少华等,奈何?”泌曰:“臣谓陛下不负少华,少华负陛下。 且北虏君长身赴难,陛下在籓,春秋未壮,而轻度河入其营,所谓冒豺虎之场也。 为少华等计,当先定会见礼,臣犹危之,奈何孑然赴哉?臣昔为先帝行军司马,方 叶护来,先帝祗使宴于府。及议征讨,则不见也。叶护邀臣至营,帝不许,使好谓 曰:‘主当劳客,客返劳主邪?’东收京师,约曰:‘土地、人众归我,玉帛、子 女予回纥。’战胜,叶护欲大掠,代宗下马拜之,回纥乃东向洛。臣犹恨以元帅拜 叶护于马前,为左右过,然先帝曰:‘王仁孝,足办朕事。’下诏尉勉。叶护乃牟 羽诸父也,牟羽之来,陛下以元子不拜于帐下,而可汗不敢少有失于陛下,则陛下 未尝屈矣。先帝拜叶护,全京城,陛下乃不拜可汗,固伸威于虏,何恨焉?然计香 积、陕州事,以屈己为是乎?伸威为是乎?藉令少华等以陛下见可汗,闭壁五日, 与陛下张饮,天下岂不寒心哉?而天助威神,使豺狼驯服,牟羽母捧陛下以貂裘, 叱左右促命骑,躬送出营。此少华等负陛下也。假令牟羽为有罪,则今可汗已杀之, 立者乃牟羽从父兄,是为有功,渠可忘之邪?且回纥可汗铭石立国门曰:‘唐使来, 当使知我前后功’云。今请和,必举部南望,陛下不之答,其怨必深。愿听昏而约 用开元故事,如突厥可汗称臣,使来者不过二百,市马不过千,不以唐人出塞,亦 无不可者。”帝曰:“善。”乃许降公主,回纥亦请如约。诏咸安公主下嫁,又诏 使者合阙达干见公主于麟德殿,使中谒者赍公主画图赐可汗。

  明年,可汗遣宰相跌都督等众千余,并遣其妹骨咄禄毘伽公主率大酋之妻五十 人逆主,且纳聘。夹跌至振武,为室韦所钞,战死。有诏其下七百,皆听入朝, 舍鸿胪,帝御延喜门见使者。是时,可汗上书恭甚,言:“昔为兄弟,今婿,半子 也。陛下若患西戎,子请以兵除之。”又请易回纥曰回鹘,言捷鸷犹鹘然。帝欲飨 回鹘公主,问礼于李泌,对曰:“肃宗于敦煌王为从祖兄,回鹘妻以女,见帝于彭 原,独拜廷下,帝呼曰‘妇’而不名‘嫂’也。当艰虞时,方藉其用,犹以臣之, 况今日乎?”于是引回鹘公主入银台门,长公主三人候诸内,译史传导,拜必答, 揖与进。帝御秘殿,长公主先入侍,回鹘公主入,拜谒已,内司宾导至长公主所, 又译史传问,乃与俱入。至宴所,贤妃降阶俟,回鹘公主拜,贤妃答拜。又拜召已, 由西阶升,乃坐。有赐则降拜,非帝赐则避席拜,妃、公主皆答拜。讫归,凡再飨。 帝又尽建咸安公主官属,视王府。以嗣滕王湛然为昏礼使,右仆射关播护送,且将 册书拜可汗为汩咄禄长寿天亲毘伽可汗,公主为智惠端正长寿孝顺可敦。

  贞元五年,可汗死,子多逻斯立,国人号“泮官特勒”,以鸿胪卿郭锋持节册 拜爱登里逻汩没蜜施俱录毘伽忠贞可汗。

  初,安西、北庭自天宝末失关、陇,朝贡道隔。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四镇 节度留后郭昕数遣使奉表,皆不至。贞元二年,元忠等所遣假道回鹘,乃得至长安。 帝进元忠为北庭大都护,昕为安西大都护。自是,道虽通,而虏求取无涘。沙陀别 部六千帐,与北庭相依,亦厌虏裒索,至三葛禄、白眼突厥素臣回鹘者尤怨苦,皆 密附吐蕃,故吐蕃因沙陀共寇北庭,颉干迦斯与战,不胜,北庭陷。于是都护杨袭 古引兵奔西州。回鹘以壮卒数万召袭古,将还取北庭,为吐蕃所击,大败,士死太 半,迦斯奔还。袭古挈余众将入西州,迦斯绐曰:“弟与我俱归,当使公还唐。” 袭古至帐,杀之。葛禄又取深图川,回鹘大恐,稍南其部落以避之。

  是岁,可汗为少可敦叶公主所毒死,可敦亦仆固怀恩之孙,怀恩子为回鹘叶护, 故女号叶公主云。可汗之弟乃自立。迦斯方攻吐蕃,其大臣率国人共杀篡者,以可 汗幼子阿啜嗣。迦斯还,可汗等出劳,皆俯伏言废立状,惟大相生死之。悉发郭锋 所赐器币饷迦斯。可汗拜且泣曰:“今幸得继绝,仰食于父也。”迦斯以其柔屈, 乃相持哭,遂臣事之,以器币悉给将士,无所私,其国遂安。遣达北特勒梅录将军 来告,且听命。诏鸿胪少卿庾鋋册阿啜为奉诚可汗。俄以律支达干来告少宁国公主 之丧。主,荣王女也。始宁国下嫁,又以媵之。宁国后归,因留回鹘中为可敦,号 “少宁国”,历配英武、英义二可汗。至天亲可汗时,始居外。其配英义生二子, 皆为天亲所杀。是岁,回鹘击吐蕃、葛禄于北庭,胜之,且献俘。明年,使药罗葛 炅来朝,炅本唐人吕氏,为可汗养子,遂从可汗姓。帝以其用事,赐赍殊优,拜检 校尚书右仆射。

  十一年,可汗死,无子,国人立其相骨咄禄为可汗,以使者来,诏秘书监张荐 持节册拜爱滕里逻羽录没蜜施合胡禄毘伽怀信可汗。骨咄禄本夹跌氏,少孤,为 大首领所养,辩敏材武,当天亲时数主兵,诸酋尊畏。至是,以药罗葛氏世有功, 不敢自名其族,而尽取可汗子孙内之朝廷。

  永贞元年,可汗死,诏鸿胪少卿孙杲临吊,册所嗣为滕里野合俱录毘伽可汗。

  元和初,再朝献,始以摩尼至。其法日晏食,饮水茹荤,屏湩酪,可汗常与共 国者也。摩尼至京师,岁往来西市,商贾颇与囊橐为奸。三年,来告咸安公主丧。 主历四可汗,居回鹘凡二十一岁。无几,可汗亦死,宪宗使宗正少卿李孝诚册拜爱 登里罗汨蜜施合毘伽保义可汗。阅三岁,使者再朝,遣伊难珠再请昏,未报。可汗 以三千骑至鹈泉,于是振武以兵屯黑山,治天德城备虏。礼部尚书李绛奏言: “回鹘盛强,北边空虚,一为风尘,则弱卒非抗敌之夫,孤城为不守之地。傥陛下 怀此,增甲兵,饬城垒,中夏长策,生人大幸也。臣观今日处置,未得其要。夫边 忧有五,请历言之:北狄贪没,唯利是视,比进马规直,再岁不至,岂厌缯帛利哉? 殆欲风高马肥,而肆侵轶。故外攘内备,必烦朝廷,一可忧;兵力未完,斥侯未明, 戈甲未备,城池未固,饰天德则虏必疑,虚西城则碛道无倚,二可忧;夫城保要害, 攻守险易,当谋之边将,今乃规河塞之外,裁庙堂之上,虏猝犯塞,应接失便,三 可忧;自脩好以来,山川形胜,兵戍满虚,虏皆悉之,贼掠诸州,调发在旬朔外, 其系累人畜在旦夕内,比王师至则虏已归,寇能久留,役亦转广,四可忧;北狄西 戎,素相攻讨,故边无虞,今回鹘不市马,若与吐蕃结约解仇,则将臣闭壁惮战, 边人拱手受祸,五可忧。又淮西吴少阳垂死,可乘其变,诸道兴发,役且十倍。臣 谓宜听其婚,使守蕃礼,所谓三利也;和亲则烽燧不惊,城堞可治,盛兵以畜力, 积粟以固军,一也;既无北顾忧,可南事淮右,申令于垂尽之寇,二也;北虏恃我 戚,则西戎怨愈深,内不得宁,国家坐受其安,寇掠长息,三也。今舍三利,取五 忧,甚非计。或曰降主费多,臣谓不然。我三分天下赋,以一事边。今东南大县赋 岁二十万缗,以一县赋为婚赀,非损寡得大乎?今惜婚费不与,假如王师北征,兵 非三万、骑五千不能捍且驰也。又如保十全之胜,一岁辄罢,其馈饷供儗,岂止一 县赋哉?”帝不听。

  回鹘下

  回鹘之请昏,有司度费当五百万,帝方内讨强节度,故遣宗正少卿李诚、太常 博士殷侑往谕不可。穆宗立,回鹘又使合达干等来固求昏,许之。俄而可汗死,使 者临册所嗣为登啰羽录没蜜施句主毘伽崇德可汗。可汗已立,遣伊难珠、句录、都 督思结等以叶护公主来逆女,部渠二千人,纳马二万、橐它千。四夷之使中国,其 众未尝多此。诏许五百人至长安,余留太原。诏以太和公主下降。主,宪宗女也。 帝为主建府,以左金吾卫大将军胡证、光禄卿李宪持节护送,太府卿李说为昏礼使, 册拜主为仁孝端丽明智上寿可敦,告于庙,天子御通化门饯主,群臣班辞于道。公 主出塞,距回鹘牙百里,可汗欲先与主由间道私见,胡证不可,虏人曰:“昔咸安 公主行之。”证曰:“天子诏我送公主授可汗,今未见,不可先也。”乃止。于是 可汗升楼坐,东向,下设毳幔以居公主,请袭胡衣,以一姆侍出,西向拜已,退即 次,被可敦服,绛通裾大襦,冠金冠,前后锐,复出拜已,乃升曲舆,九相分负, 右旋于廷者九,降舆升楼,与可汗联坐,东向,群臣以次谒。可敦亦自建牙,以二 相出入帐中。证等归,可敦大宴,悲啼眷慕。可汗厚赠使者。

  是时,裴度方伐幽、镇,回鹘使渠将李义节以兵三千佐天子平河北,议者惩艾 前患,不听,兵已及丰州,使者厚赐乃去。

  敬宗即位之年,可汗死,其弟曷萨特勒立,遣使者册为爱登里罗汨没密施合毘 伽昭礼可汗,赐币十二车。文宗初,又赐马直绢五十万。大和六年,可汗为其下所 杀,从子胡特勒立,使者来告。明年,遣左骁卫将军唐弘实与嗣泽王溶持节册为爱 登里罗汨没蜜施合句录毘伽彰信可汗。开成四年,其相掘罗勿作难,引沙陀共攻可 汗,可汗自杀,国人立{厂盍}馺特勒为可汗。方岁饥,遂疫,又大雪,羊、马多死, 未及命。武宗即位,以嗣泽王溶临告,乃知其国乱。

  俄而渠长句录莫贺与黠戛斯合骑十万攻回鹘城,杀可汗,诛掘罗勿,焚其牙, 诸部溃其相馺职与厖特勒十五部奔葛逻禄,残众入吐蕃、安西。于是,可汗牙部十 三姓奉乌介特勒为可汗,南保错子山。黠戛斯已破回鹘,得太和公主;又自以李陵 后,与唐同宗,故遣使者达干奉主来归。乌介怒,追击达干杀之,劫主南度碛,边 人大恐。进攻天德城,振武节度使刘沔屯云伽关拒却之。宰相李德裕建言:“回鹘 曩有功,今饥且乱,可汗无归,不可击,宜遣使者赡安之。”帝用兵部郎中李拭行 边刺状。于是,其相赤心与王子嗢没斯、特勒那颉啜将其部欲自归,而公主亦遣使 者来言乌介已立,因请命。又大臣颉干伽思等表假振武居公主、可汗。帝乃诏右金 吾卫大将军王会持节慰抚其众,输粮二万斛,不许借振武,令中人好语开谕;又诏 使者持册往,潜稽其行,须变。

  明年,回鹘奉主至漠南,入云、朔,剽横水,杀掠甚众,转侧天德、振武间, 盗畜牧自如。乃召诸道兵合讨。嗢没斯以赤心奸桀,难得要领,即密约天德戍将田 牟,诱赤心斩帐下。那颉啜收赤心众七千帐东走振武、大同,因室韦、黑沙南窥幽 州,节度使张仲武破之,悉得其众。那颉啜走,乌介执而杀之。然乌介兵尚强,号 十万,驻牙大同北闾门山。而特勒厖俱遮、阿敦宁等凡四部,及将军曹磨你众三万, 因仲武降,嗢没斯亦附使者送款。帝欲使助可汗复国,而可汗已攻云州,刘沔与战, 败绩。嗢没斯率三部及特勒、大酋二千骑诣振武降。诏拜嗢没斯为右金吾卫大将军, 爵怀化郡王,以天德为归义军,即拜归义军使;阿历支宁边郡公,习勿啜昌化郡公, 乌罗思宁朔郡公,并为冠军大将军、左威卫大将军;爱邪勿宁塞郡公,为右领军大 将军。加赐嗢没斯牙旗、豹尾、刀器诸物,给其属冠带。诏宰相德裕采秦、汉以来 兴殊俗、忠效卓异者凡三十人,为《异域归忠传》宠赐之。嗢没斯请留族太原,率 昆弟为天子捍边,帝命刘沔为列舍云、朔间处其家。可汗遣使者藉兵欲还故廷,且 假天德城,帝不许。可汗恚,进略大同川,转战攻云州,刺史婴壁不敢出。诏益发 诸镇兵屯太原以北。

  嗢没斯等既朝,皆赐李氏,名嗢没斯曰思忠,阿历支曰思贞,习勿啜曰思义, 乌罗思曰思礼;爱邪勿曰弘顺,即拜归义军副使。于是,诏刘沔为回鹘南面招抚使, 张仲武东面招抚使,思忠为河西党项都将、西南面招讨使,沔营雁门。又诏银州刺 史何清朝、蔚州刺史契苾通,以蕃、浑兵出振武,与沔、仲武合,稍逼回鹘。思忠 数深入谕降其下。沔分沙陀兵益思忠,河中军以骑五百益弘顺。沔进次云州,思忠 屯保大栅率河中、陈许兵与回鹘战,败之。明年,又为弘顺所破。沔与天德行营副 使石雄料劲骑及沙陀、契苾等杂虏,夜出云州,走马邑,抵安众塞,逢虏,与战破 之。乌介方薄振武,雄驰入,夜穴垒出鏖兵,乌介惊,引去,雄追北至杀胡山,乌 介被创走。雄遇公主,奉主还,降特勒以下众数万,尽收辎帑及所赐诏书。可汗收 所余往依黑车子,诏弘顺、清朝穷蹑。弘顺厚啖黑车子以利,募杀乌介。初,从可 汗亡者既不能军,往往诣幽州降,留者皆饥寒痕夷,裁数千。黑车子幸其残,即杀 乌介。其下又奉其弟遏捻特勒为可汗。帝诏德裕纪功铭石于幽州,以夸后世。

  思忠等以国亡,皆愿入朝,见听,遂罢归义军,擢思忠左监门卫上将军兼抚王 傅,两禀其奉,赐第永乐坊,分其兵赐诸节度。虏人惮隶食诸道,据滹沱河叛,刘 沔坑杀三千人。诏回鹘营功德使在二京者,悉冠带之。有司收摩尼书若象烧于道, 产赀入之官。

  遏捻可汗裒残部五千,仰食于奚大酋硕舍朗。大中初,仲武讨奚,破之,回鹘 浸耗灭,所存名王贵臣五百余,转依室韦。仲武谕令羁致可汗等,遏捻惧,挟妻葛 禄、子特勒毒斯驰九骑夜委众西走,部人皆恸哭。室韦七姓析回鹘隶之。黠戛斯怒, 与其相阿播将兵七万击室韦,悉收回鹘还碛北。遗帐伏山林间,狙盗诸蕃自给,稍 归厖特勒。是时,特勒已自称可汗,居甘州,有碛西诸城。宣宗务绥柔荒远,遣使 者抵灵州省其酋长,回鹘因遣人随使者来京师,帝即册拜嗢禄登里逻汨没蜜施合俱 录毘伽怀建可汗。后十余年,一再献方物。

  懿宗时,大酋仆固俊自北庭击吐蕃,斩论尚热尽取西州、轮台等城,使达干米 怀玉朝且献俘,因请命,诏可。其后王室乱,贡会不常,史亡其传。

  昭宗幸凤翔,灵州节度使韩逊表回鹘请率兵赴难,翰林学士韩偓曰:“虏为国 仇旧矣。自会昌时伺边,羽翼未成,不得逞。今乘我危以冀幸,水可开也。”遂格 不报。然其国卒不振,时时以玉、马与边州相市云。

  薛延陀者,先与薛种杂居,后灭延陀部有之,号薛延陀,姓一利咥氏。在铁勒 诸部最雄张,风俗大抵与突厥同。

  西突厥处罗可汗之杀铁勒诸酋也,其下往往相率叛去,推契苾哥楞为易勿真莫 贺可汗,据贪汗山,奉薛延陀乙失钵为野咥可汗,保燕末山。而突厥射匮可汗复强, 二部黜可汗号往臣之。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白在郁督军山者,东 附始毕可汗;乙失钵在金山者,西役叶护可汗。

  贞观二年,叶护死,其国乱,乙失钵孙曰夷男,率部帐七万附颉利可汗。后突 厥衰,夷男反攻颉利,弱之,于是诸姓多叛颉利,归之者共推为主,夷男不敢当。 明年,太宗方图颉利,遣游击将军乔师望昽路赍诏书、鼓纛,册拜夷男为真珠毘伽 可汗。夷男已受命,遣使谢,归方物,乃树牙郁督军山,直京师西北六千里,东靺 鞨,西叶护突厥,南沙碛,北俱伦水,地大众附,于是回纥等诸部莫不伏属。其弟 统特勒入朝,帝以精刀、宝鞭赐之曰:“下有大过者,以吾鞭鞭之。”夷男以为宠。 颉利可汗之灭,塞隧空荒,夷男率其部稍东,保都尉楗山独逻水之阴,远京师才三 千里而赢,东室韦,西金山,南突厥,北瀚海,盖古匈奴地也。胜兵二十万,以二 子大度设、突利失分将之,号南、北部。七年间,使者八朝。帝恐后强大为患,欲 产其祸,乃下诏拜其二子皆为小可汗。

  十五年,帝以李思摩为可汗,始度河,牙于漠南。夷男恶之,未发。方帝幸洛 阳,将遂封泰山,夷男与其下谋曰:“天子封泰山,万国皆助兵,悉会行在,边鄣 空单,思摩可取也。”乃使大度设勒兵二十万,南绝漠,壁白道川,率一兵得四马, 击思摩。思摩走朔州,言状,且请师。于是诏营州都督张俭统所部与奚、、契丹 乘其东,朔州道行军总管李勣众六万、骑三千,营朔州,灵州道行军总管李大亮众 四万、骑五千,屯灵武,庆州道行军总管张士贵众万七千出云中,凉州道行军总管 李袭誉经略之。帝敕诸将曰:“延陀度漠,马已疲。夫用兵者,见利疾进,不利亟 去。今虏不急击思摩,又不速还,势必败,卿等勿与战,须其归,可击也。”既而 延陀使者来,求与突厥平。帝曰:“我约漠以北,延陀制之,漠以南,突厥专之, 有辄相掠,诛不赦。延陀父事我而首违诏,得非乱邪?而曰与突厥和,乃故约也, 尚何请?”不报。

  大度设次长城,思摩已南走,大度设度不可得,乃遣人乘长城骂之。适会勣兵 至,行盍属天,遽率众走赤柯,度青山,然道回远,勣选敢死士与突骑径腊河, 趣白道,及大度设,尾之不置。大度设顾不脱,度诺真水,阵以待。先是,延陀击 沙钵罗及阿史那社尔,皆以徒战胜,至是却骑不用,率五人为伍,一执马,四前斗, 令曰:“胜则骑而逐,负者死,没其家以偿战士。”及战,突厥兵迮,延陀腾逐, 勣救之,延陀纵射,马辄死。勣乃以步士百人为队,捣其罅,虏溃,部将薛万彻率 劲骑先收执马者,故延陀不能去,斩首数千级,获马万五千。大度设亡去,万彻追 弗及。残卒奔漠北,会雪甚,众皲踣死者十八。始延陀能以术禬神致雪,冀困勣师, 及是反自敝云。

  勣还入定襄,天子遣使者赍玺书劳问,赏功恤死。延陀之使留待命者,帝悉还 之,曰:“归语尔可汗,尔自负其强,以突厥为弱,厚诛敛之,又取首领以为质, 且我为天下主,渠尝赋发于尔邪?后有利害,当谨思,毋遽也。”延陀乃遣使谢罪, 又遣其仲父沙钵罗献马三千,因请昏。帝曰:“延陀本一俟斤,我则立之,度其力 孰与颉利比,而敢桡边乎?”不许昏。

  明年,以使来益献马、牛、羊、橐它,固求昏。帝与大臣计曰:“延陀屈强, 朕策顾有二:选士十万击之,使无遗种,百年计也;绝昏羁縻,使无边忧,三十年 计也。然则孰利?”房玄龄曰:“今大乱余氓,痍破未完,战虽胜,犹危道也。不 如和亲。”帝曰:“善。”许以新兴公主下嫁,召突利失大享,群臣侍,陈宝器, 奏《庆善》、《破阵》盛乐及十部伎,突利失顿首上千万岁寿。诏夷男亲迎,帝将 幸灵州以成昏事。夷男大喜,诧曰:“我铁勒部人耳,上以我为可汗,公主以女我, 乘舆为我幸边,谁与我荣?”乃搜赋诸下羊马为赀。或说夷男曰:“可汗与唐,皆 一国主,奈何往朝?有如见款,尚可悔?”夷男曰:“不然。吾闻唐天子有德,四 方共臣之,藉独留我,碛北亦须有主,然舍我而求它,非计也。”下乃不敢言。

  时帝诏有司受所献,延陀无府库,调敛于下,不亟集,又度碛,水草乏,马羊 多死,纳贡后期,帝亦止行。畜口耗死仅半,议者谓:“夷狄尝为中国私,今礼不 具而与昏,恐后有轻中国心。”乃下诏绝昏,谢其使。或曰:“既许之,信不可失。” 帝曰:“公等计非也。昔汉匈奴强,中国不抗,故饰子女嫁单于。今北狄弱,我能 制之,而延陀方谨事我者,顾新立,倚我以服众。彼同罗、仆骨力足制延陀而不发, 惧我也。我又妻之,固中国婿,名重而援坚,诸部将归之,戎狄野心,能自立则叛 矣。今绝昏,使诸姓闻之,将争击延陀,亡可待也。”李思摩果侵掠之。延陀遣突 利失寇定襄,诏李勣逐出塞。俄遣使请率师助伐高丽,以刺帝意,帝引使者谓曰: “归语尔可汗,我父子东征,能寇边者可即来。”夷男沮缩,不敢谋,以使谢,固 请助军。帝嘉答。高丽莫离支令靺鞨以厚利啖夷男,欲与连和,夷男气素索,不发, 亦会病死,帝为祭于行。

  始延陀请以庶子曳莽为突利失可汗,统东方;嫡子拔灼为肆叶护可汗,统西方。 白道之役,曳莽实为之谋,国人多怨。及会葬,曳莽亟还部,拔灼分兵袭杀之,自 立为颉利俱利失薛沙多弥可汗。方是时,王师犹在辽,因即寇边。帝遣江夏王道宗 屯朔州,代州都督薛万彻与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屯胜州,左武候大将军萨孤吴 仁屯灵州,执失思力与突厥掎角塞下,虏知有备,乃去。

  拔灼性卞克,多杀父时贵臣而任所亲昵,国人不安,而阿波设与唐使者遇于靺 鞨东鄙,小战不利,还怖国人曰:“唐兵至矣!”众大扰,诸部遂溃。多弥可汗以 十余骑遁去,依阿史那时健,俄为回纥所杀,尽屠其宗,众五六万奔西域,立真珠 毘伽可汗昆弟子咄摩支,号伊特勿失可汗,遣使者上言:“愿保郁督军山。”常诏 兵部尚书崔敦礼与李勣尉安之,俾定其国。

  铁勒诸部素伏延陀,而咄摩支虽衰孑,尚臣畏之。帝恐卒为患,诏勣等曰: “降则抚之,叛则击之。”勣至,咄摩支大骇,阴欲拒战,外好言乞降。勣知之, 纵兵击,斩五千余级,系老孺三万,遂灭其国。咄摩支闻天子使者萧嗣业在回纥, 身诣嗣业丐降,入朝,拜右武卫将军,赐田宅。初,延陀将灭,有丐食于其部者, 延客帐中,妻视客人而狼首,主不觉,客已食,妻语部人共追之,至郁督军山,见 二人焉,曰:“我神也,薛延陀且灭。”追者惧,却走,遂失之。至是果败此山下。

  帝以延陀灭,欲并契苾等降之,复遣道宗率阿史那社尔等分部穷讨,帝幸灵州, 节度诸将。于是铁勒十一部皆归命天子,请吏内属。道宗等径碛击延陀余众阿波达 干,斩首千余级,逐北二百里。万彻抵北道,谕降回纥诸酋。虏所遣使踵及帝行在, 凡数千人,上言:“天至尊为可汗,世世以奴事,死不恨。”帝剖其地为州县,北 荒遂平。诸姓有来朝者,帝劳曰:“尔来,若鼠得穴、鱼得泉,我为尔深广之。” 又曰:“我在,天下四夷有不安安之,不乐乐之,如骥尾受苍蝇,可使日千里也。” 于是告功太庙,赐民三日酺。后三年,余部叛,以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讨平之。 至永徽时,延陀部亡散者悉还,高宗为置嵠弹州处安之。

  拔野古一曰拔野固,或为拔曳固,漫散碛北,地千里,直仆骨东,邻于靺鞨。 帐户六万,兵万人。地有荐草,产良马、精铁。有川曰康干河,断松投之,三年辄 化为石,色苍致,然节理犹在,世谓康干石者。俗嗜猎射,少耕获,乘木逐鹿冰上。 风俗大抵铁勒也,言语少异。贞观三年,与仆骨、同罗、奚、同入朝。二十一年, 大俟利发屈利失举部内属,置幽陵都督府,拜屈利失右武卫大将军,即为都督。显 庆时,与思结、仆固、同罗叛,以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击之,斩其渠首。至天宝间, 能自来朝。

  仆骨亦曰仆固,在多览葛之东。帐户三万,兵万人。地最北,俗梗骜,难召率。 始臣突厥,后附薛延陀。延陀灭,其酋娑匐俟利发歌滥拔延始内属,以其地为金微 州,拜歌滥拔延为右武卫大将军、州都督。开元初,为首领仆固所杀,诣朔方降, 有司诛之。子曰怀恩,至德时以功至朔方节度使,自有传。

  同罗在薛延陀北,多览葛之东,距京师七千里而赢,胜兵三万。贞观二年,遣 使者入朝。久之,请内属,置龟林都督府,拜酋俟利发时健啜为左领军大将军,即 授都督。安禄山反,劫其兵用之,号“曳落河”者也。曳落河,犹言健儿云。

  浑在诸部最南者。突厥颉利败时,有俟利发阿贪支款塞。薛延陀之灭,大俟利 发浑汪举部内向,以其地为皋兰都督府,后分东、西州。太宗以阿贪支于汪属尊, 遣译者讽汪,汪欣然避位。帝嘉其让,以阿贪支为右领军卫大将军、皋兰州刺史, 汪云麾将军兼俟利发为之副。阿贪支死,子回贵嗣。回贵死,子大寿嗣。大寿死, 子释之嗣。释之鸷勇不凡,从哥舒翰拔石堡城,迁右武卫大将军,封汝南郡公。李 光弼保河阳,释之以朔方都知兵马使为裨将,进宁朔郡王,知朔方节度留后。仆固 怀恩之走,声为归镇。释之曰:“是必众溃。”将拒之,其甥张韶曰:“彼如悔祸 还镇,渠可不纳?”释之信之,乃纳怀恩。怀恩已入,使韶杀释之,收其军。已而 恶韶,骂曰:“若负舅,肯忠于我?”折其胫,囚死弥峨城。释之子瑊,建中功臣 也,自有传。

  契苾亦曰契苾羽,在焉耆西北鹰娑川,多览葛之南。其酋哥楞自号易勿真莫贺 可汗,弟莫贺咄特勒,皆有勇。莫贺咄死,子何力尚纽率其部来归,时贞观六年也。 诏处之甘、凉间,以其地为榆溪州。永徽四年,以其部为贺兰都督府,隶燕然都护。 何力有战功,忠节臣也。大和中,其种帐附于振武云。

  多览葛亦曰多滥,在薛延陀东,滨同罗水,胜兵万人。延陀已灭,其酋俟斤多 滥葛末与回纥皆朝,以其地为燕然都督府,授右卫大将军,即为府都督。死,以多 滥葛塞匐为大俟利发,继为都督。

  阿跌,亦曰诃咥,或为鞬跌。始与拔野古等皆朝,以其地为鸡田州。开元中, 鞬跌思泰自突厥默啜所来降。其后,光进、光颜皆以战功至大官,赐李氏,附属籍, 自有传。

  葛逻禄本突厥诸族,在北庭西北、金山之西,跨仆固振水,包多怛岭,与车鼻 部接。有三族:一谋落,或为谋刺;二炽俟,或为婆匐;三踏实力。永徽初,高偘 之伐车鼻可汗,三族皆内属。显庆二年,以谋落部为阴山都督府,炽俟部为大漠都 督府,踏实力部为玄池都督府,即用其酋长为都督。后分炽俟部置金附州。三族当 东、西突厥间,常视其兴衰,附叛不常也。后稍南徙,自号“三姓叶护”,兵强, 甘于斗,廷州以西诸突厥皆畏之。开元初,再来朝。天宝时,与回纥、拔悉蜜共攻 杀乌苏米施可汗,又与回纥击拔悉蜜,走其可汗阿史那施于北庭,奔京师。葛禄与 九姓复立回纥叶护,所谓怀仁可汗者也。于是葛禄之处乌德犍山者臣回纥,在金山、 北庭者自立叶护,岁来朝。久之,叶护顿毘伽缚突厥叛酋阿布思,进封金山郡王。 天宝间,凡五朝。至德后,葛逻禄浸盛,与回纥争强,徙十姓可汗故地,尽有碎叶、 怛逻斯诸城。然限回纥,故朝会不能自达于朝。

  拔悉蜜,贞观二十三年始来朝。天宝初,与回纥叶护击杀突厥可汗,立拔悉蜜 大酋阿史那施为贺腊毘伽可汗,遣使者入谢,玄宗赐紫文袍、金钿带、鱼袋。不三 岁,为葛逻禄、回纥所破,奔北庭。后朝京师,拜左武卫将军,地与众归回纥。

  都播,亦曰都波,其地北濒小海,西坚昆,南回纥,分三部,皆自统制。其俗 无岁时。结草为庐。无畜牧,不知稼穑,土多百合草,掇其根以饭,捕鱼、鸟、兽 食之。衣貂鹿皮,贫者缉鸟羽为服。其昏姻,富者纳马,贫者效鹿皮草根。死以木 敛置山中,或系于树,送葬哭泣,与突厥同。无刑罚,盗者倍输其赃。贞观二十一 年,因骨利干入朝,亦以使通中国。

  骨利干处瀚海北,胜兵五千。草多百合。产良马,首似橐它,筋骼壮大,日中 驰数百里。其地北距海,去京师最远,又北度海则昼长夜短,日入亨羊胛,熟,东 方已明,盖近日出处也。既入朝,诏遣云麾将军康苏蜜劳答,以其地为玄阙州。其 大酋俟斤因使者献马,帝取其异者号十骥,皆为美名:曰“腾霜白”,曰“雪骢’, 曰“凝露骢”,曰“县光骢”,曰“决波騟’,曰“飞霞骠”,曰“发电赤”,曰 “流金瓜”,曰“翔麟紫”,曰“奔虹赤”,厚礼其使。龙朔中,以玄阙州更为 余吾州,隶瀚海都督府。延载初,亦来朝。

  白居鲜卑故地,直京师东北五千里,与同罗、仆骨接。避薛延陀,保奥支水、 冷陉山,南契丹,北乌罗浑,东靺鞨,西拔野古,地圆袤二千里,山缭其外,胜兵 万人。业射猎,以赤皮缘衣,妇贯铜钏,以子铃缀襟。其部有三:曰居延,曰无若 没,曰潢水。其君长臣突厥颉利可汗为俟斤。贞观中再来朝,后列其地为寘颜州, 以别部为居延州,即用俟斤为刺史。显庆五年,授酋长李含珠为居延都督。含珠死, 弟厥都继之。后无闻焉。

  斛薛处多滥葛北,胜兵万人。奚结处同罗北,思结在延陀故牙,二部合兵凡二 万。既来朝,列其地州县之。太宗时,北狄能自通者,又有乌罗浑,或曰乌洛侯, 曰乌罗护,直京师东北六千里而赢,东靺鞨,西突厥,南契丹,北乌丸,大抵风俗 皆靺鞨也。乌丸或曰古丸。

  又有鞠,或曰祴,居拔野古东北,有木无草,地多苔。无羊马,人豢鹿若牛马, 惟食苔,俗以驾车。又以鹿皮为衣,聚木作屋,尊卑共居。

  又有俞折者,地差大,俗与拔野古相埒。少羊马,多貂鼠。

  又有驳马者,或曰弊剌,曰遏罗支,直突厥之北,距京师万四千里。随水草, 然喜居山,胜兵三万。地常积雪,木不雕。以马耕田,马色皆驳,因以名国云。北 极于海,虽畜马而不乘,资湩酪以食。好与结骨战,人貌多似结骨,而语不相通。 皆劗发,桦皮帽。构木类井干,覆桦为室。各有小君长,不能相臣也。

  大汉者,处鞠之北,饶羊马,人物颀大,故以自名。与鞠俱邻于黠戛斯剑海之 濒。

  此皆古所未宾者,当贞观逮永徽,奉貂马入朝,或一再至。

  黠戛斯,古坚昆国也。地当伊吾之西,焉耆北,白山之旁。或曰居勿,曰结骨。 其种杂丁零,乃匈奴西鄙也。匈奴封汉降将李陵为右贤王,卫律为丁零王。后郅支 单于破坚昆,于时东距单于廷七千里,南车师五千里,郅支留都之。故后世得其地 者讹为结骨,稍号纥骨,亦曰纥扢斯云。众数十万,胜兵八万,直回纥西北三千里, 南依贪漫山。地夏沮洳,冬积雪。人皆长大,赤发、析面、绿瞳,以黑发为不祥。 黑瞳者,必曰陵苗裔也。男少女多,以环贯耳,俗趫伉,男子有男黥其手,女已嫁 黥项。杂居多淫佚。

  谓岁首为茂师哀,以三哀为一时,以十二物纪年,如岁在寅则曰虎年。气多寒, 虽大河亦半冰。稼有禾、粟、大小麦、青稞,步硙以为面糜。穄以三月种,九月获, 以饭,以酿酒,而无果蔬。畜,马至壮大,以善斗者为头马,有橐它、牛、羊,牛 为多,富农至数千。其兽有野马、骨咄、黄羊、原羝、鹿、黑尾,黑尾者似麞, 尾大而黑。鱼,有蔑者长七八尺,莫痕者无骨,口出颐下。鸟,雁、鹜、乌鹊、鹰、 隼。木,松、桦、榆、柳、蒲。松高者仰射不能及颠,而桦尤多。有金、铁、锡, 每雨,俗必得铁,号迦沙,为兵绝犀利,常以输突厥。其战有弓矢、旗帜,其骑士 析木为盾,蔽股足,又以圆盾傅肩,而捍矢刃。

  其君曰“阿热”,遂姓阿热氏,建一纛,下皆尚赤,余以部落为之号。服贵貂、 豽,阿热冬帽貂,夏帽金扣,锐顶而卷末,诸下皆帽白氈,喜佩刀砺,贱者衣皮不 帽,女衣毳毼、锦、罽、绫,盖安西、北庭、大食所贸售也。阿热驻牙青山,周栅 代垣,联氈为帐,号“密的支”,它首领居小帐。凡调兵,诸部役属者悉行。内貂 鼠、青鼠为赋。其官,宰相、都督、职使、长史、将军、达干六等。宰相七,都督 三、职使十,皆典兵;长史十五,将军、达干无员。诸部食肉及马酪,惟阿热设饼 饵。乐有笛、鼓、笙、觱篥、盘铃。戏有弄驼、师子、马伎、绳伎。祠神惟主水草, 祭无时,呼巫为“甘”。昏嫁纳羊马以聘,富者或百千计。丧不剺面,三环尸哭, 乃火之,收其骨,岁而乃墓,然后器泣有节。冬处室,木皮为覆。其文字言语,与 回鹘正同。法最严,临阵桡、奉使不称、妄议国若盗者皆断首;子为盗,以首着父 颈,非死不脱。

  阿热牙至回鹘牙所,橐它四十日行。使者道出天德右二百里许抵西受降城,北 三百里许至鹈泉,泉西北至回鹘牙千五百里许,而有东、西二道,泉之北,东道 也。回鹘牙北六百里得仙娥河,河东北曰雪山,地多水泉。青山之东,有水曰剑河, 偶艇以度,水悉东北流,经其国,合而北入于海。

  东至木马突厥三部落,曰都播、弥列、哥饿支,其酋长皆为颉斤。桦皮覆室, 多善马,俗乘木马驰冰上,以板藉足,屈木支腋,蹴辄百步,势迅激。夜钞盗,昼 伏匿,坚昆之人得以役属之。

  坚昆,本强国也,地与突厥等,突厥以女妻其酋豪,东至骨利干,南吐蕃,西 南葛逻禄。始隶薛延陀,延陀以颉利发一人监国。其酋长三人,曰讫悉辈,曰居沙 波辈,曰阿米辈,共治其国,未始与中国通。贞观二十二年,闻铁勒等已入臣,即 遣使者献方物,其酋长俟利发失钵屈阿栈身入朝,太宗劳享之,谓群臣曰:“往渭 桥斩三突厥,自谓功多,今俟利发在席,更觉过之。”俟利发酒酣,奏愿得持笏, 帝以其地为坚昆府,拜俟利发左屯卫大将军,即为都督,隶燕然都护。高宗世,再 来朝。景龙中,献方物,中宗引使者劳之曰:“而国与我同宗,非它蕃比。”属以 酒,使者顿首。玄宗世,四朝献。

  乾元中,为回纥所破,自是不能通中国。后狄语讹为黠戛斯,盖回鹘谓之,若 曰黄赤面云,又讹为戛戛斯。然常与大食、吐蕃、葛禄相依杖,吐蕃之往来者畏回 鹘剽钞,必住葛禄,以待黠戛斯护送。大食有重锦,其载二十橐它乃胜,既不可兼 负,故裁为二十匹,每三岁一饷黠戛斯。而回鹘授其君长阿热官为“毘伽顿颉斤”。

  回鹘稍衰,阿热即自称可汗。其母,突骑施女也,为母可敦;妻葛禄叶护女, 为可敦。回鹘遣宰相伐之,不胜,挐斗二十年不解。阿热恃胜,乃肆詈曰:“尔运 尽矣!我将收尔金帐,于尔帐前驰我马,植我旗,尔能抗,亟来,即不能,当疾去。” 回鹘不能讨,其将句录莫贺导阿热破杀回鹘可汗,诸特勒皆溃。阿热身自将,焚其 牙及公主所庐金帐者,回鹘可汗常坐也。乃悉收其宝赀,并得太和公主,遂徙牙牢 山之南。牢山亦曰赌满,距回鹘旧牙度马行十五日。阿热以公主唐贵女,遣使者卫 送公主还朝,为回鹘乌介可汗邀取之,并杀使者。

  会昌中,阿热以使者见杀,无以通于朝,复遣注吾合素上书言状。注吾,虏姓 也;合,言猛;素者,左也,谓武猛善左射者。行三岁至京师,武宗大悦,班渤海 使者上,以其处穷远,能脩职贡,命太仆卿赵蕃持节临慰其国,诏宰相即鸿胪寺见 使者,使译官考山川国风。宰相德裕上言:“贞观时,远国皆来,中书侍郎颜师古 请如周史臣集四夷朝事为《王会篇》。今黠戛斯大通中国,宜为《王会图》以示后 世。”有诏以鸿胪所得缋著之。又诏阿热著宗正属籍。

  是时,乌介可汗余众托黑车子,阿热愿乘秋马肥击取之,表天子请师。帝令给 事中刘濛为巡边使,朝廷亦以河、陇四镇十八州久沦戎狄,幸回鹘破弱,吐蕃乱, 相残啮,可乘其衰。乃以右散骑常侍李拭使黠戛斯,册君长为宗英雄武诚明可汗。 未行,而武宗崩。宣宗嗣位,欲如先帝意,或谓黠戛斯小种,不足与唐抗,诏宰相 与台省四品以上官议,皆曰:“回鹘盛时有册号,今幸衰亡,又加黠戛斯,后且生 患。”乃止。至大中元年,卒诏鸿胪卿李业持节册黠戛斯为英武诚明可汗。逮咸通 间,三来朝。然卒不能取回鹘。后之朝聘册命,史臣失传。

  赞曰:夷狄资悍贪,人外而兽内,惟剽夺是视。故汤、武之兴,未尝与共功, 盖疏而不戚也。太宗初兴,尝用突厥矣,不胜其暴,卒缚而臣之。肃宗用回纥矣, 至略华人,辱太子,笞杀近臣,求索无倪。德宗又用吐蕃矣,劫平凉,败上将,空 破西陲。所谓引外祸平内乱者也。夫用之以权,制之以谋,惟太宗能之。若二主懦 昏,狃而狎之,乌胜其弊哉!彼亲之则责偿也多,慊而不满则滋怨,化以仁义则顽, 示以法则忿,熟我险易则为患也博而惨,疗馁以冶葛,何时可哉?故《春秋》许夷 狄者,不一而足,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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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 列传卷一百四十二译文

(上)回纥,其祖先是匈奴,民间多乘有高轮的车子,后魏时也称之为高车部,或称为敕勒,讹传为铁勒。其部落有袁纥、薛延陀、契絆羽、都播、骨利干、多览葛、仆骨、拔野古、同罗、浑、思结、斛薛…展开

  (上)回纥,其祖先是匈奴,民间多乘有高轮的车子,后魏时也称之为高车部,或称为敕勒,讹传为铁勒。其部落有袁纥、薛延陀、契絆羽、都播、骨利干、多览葛、仆骨、拔野古、同罗、浑、思结、斛薛、奚结、阿跌、白靅,共十五种,都散居在碛北。

  袁纥,也叫乌护,或叫乌纥,隋朝时叫韦纥。人民骁勇强悍。起初没有酋长,逐水草而居,长于骑马射箭,好抢掠,臣服于突厥,突厥曾帮助财力使他们称雄北荒。隋大业年间,突厥君主处罗可汗攻打胁迫铁勒部落,勒索财物,后来又怕他们怨恨,于是召集他们的豪酋几百人都坑杀了。韦纥就与仆骨、同罗、拔野古一同叛突厥而去,自任俟斤,称为回纥。

  回纥姓药罗葛,居于薛延陀北的娑陵水上,距京师七千里。有民十万,一半是精兵。居地多砂石盐碱,牲畜多大足羊。大家推举时健俟斤为君长。其子名菩萨,勇武有谋,好打猎,战争中必身先士卒,战无不胜,所以下属都敬畏依附,但却被时健驱逐。时健死,部落中人认为菩萨贤能,立他为君长。其母叫乌罗浑,为人严明,能决断处理部落内部事务。回纥因此逐渐强盛。与薛延陀合攻突厥北疆。颉利派欲谷设率十万骑兵征讨,菩萨自带五千骑兵在马鬣山打败了他们,直追至天山,俘获了大批人马,威震北方。从此与薛延陀互为唇齿。号称活颉利发,在独乐水上树起牙旗。

  贞观三年(629),开始入朝,贡献方物。其时突厥已亡,仅回纥与薛延陀最强盛。菩萨死后,其酋长胡禄俟利发吐迷度合同各部落攻打并吞并了薛延陀,接着于贞观二十年(646)南越贺兰山,临近黄河。派使者来通好。太宗为此到达灵州,驻于泾阳,召见他们。铁勒十一部都来,说:“延陀不侍奉大国,自取灭亡,其下属已作鸟兽散,不知去向。现我们各有领地,愿归顺天子,请为我们设立唐官。”诏令设宴大聚会,引见各位大君长,封以唐官,共有几千人。

  第二年再次入朝,于是定回纥部为瀚海都督府,多览葛部为燕然都督府,仆骨部为金微都督府,拔野古为幽陵都督府,同罗部为龟林都督府,思结部为卢山都督府;定浑为皋兰州,斛薛为高阙州,阿跌为鸡田州,契絆羽为榆溪州,奚结为鸡鹿州,思结别部为..林州,白靅为..颜州;定西北的结骨部为坚昆都督府,北面的骨利..为玄阙州,东北的俱罗勃为烛龙州,均任其酋领为都督、刺史、长史、司马。就在以前的单于台设燕然都护府统辖,六都督七州均隶属之。委派李素立为燕然都护。新任的都督刺史们均给玄金鱼符,以黄金为文。当时天子对边民采取招徕及远避两手政策。所以做绛黄瑞锦文袍、宝刀、珍器等赐之。皇帝坐于秘殿,演十部乐,殿前设高台,上置朱提瓶,以暗泉输酒,从左阁通到台基注入朱提瓶,再转斟入白金巨盆,回纥几千人都喝遍了,还未喝去一半。后来又诏令文武五品官以上的到尚书省为他们饯行。

  酋领们同声说:“我等生于边远蛮荒之地,如今归身圣人教化之处,天至尊又赐我等官爵,视我等为唐国百姓。我等依唐,如依父母。请在回纥、突厥部中开筑大道,称为‘参天至尊道’,我等世世代代均为唐臣。”于是诏令在南辟鸟鹈泉之北设置邮驿六十八所,驿站内准备群马、乳、肉以待使客,每年进贡貂皮作为赋税。

  又委派吐迷度为怀化大将军、瀚海都督。

  不过吐迷度私下里自称可汗,委派官吏,与当年的突厥一样,有外宰相六人,内宰相三人,还有都督、将军、司马等。皇帝又诏令时健俟斤的别部为祁连州,隶属灵州都督;白靅的别部为居延州。

  吐迷度的侄子乌纥与吐迷度的妻子有私情,乃与俱陆莫贺达干俱罗勃打算叛乱后去归附车鼻可汗,这两人都是车鼻的女婿。乌纥夜晚领骑兵劫杀了吐迷度。燕然副都护元礼臣派人去乌纥处,假报请他为都督。乌纥不疑,即去致谢,元礼臣即将他斩首示众。皇帝担心其他各部生离心,派兵部尚书崔敦礼持节去安抚,追赠吐迷度为左卫大将军,奠仪极为丰厚,又升任其子婆闰为左骁卫大将军,承袭乃父爵职。俱罗勃入朝后,皇帝留之不遣归。永徽二年(651),阿史那贺鲁入寇北庭时,婆闰带五万人马助契絆何力等击败贺鲁,收复北庭;又跟随伊丽道行军总管任雅相等在金牙山再破贺鲁,升右卫大将军。后来随王师讨高丽再建功。

  婆闰死,子比栗继立。龙朔年间,因燕然都护府辖领回纥,故改称瀚海都护府,以大碛为限,北方各蕃一般都隶属之。比栗死,子独解支继立。武后时,突厥默啜正强,夺取了铁勒旧地。因此回纥与契絆、思结、浑三部渡过砂碛,迁到甘州、凉州之间。唐常调取其精壮人马助赤水军作战。独解支死,子伏帝匐继立。第二年,助唐攻杀默啜。于是别部移健颉利发与同罗、靅等都迁来,诏令安置他们在大武军北。伏帝匐死,子承宗立,凉州都督王君耯诬陷他有罪,流放死于氵襄州。其时回纥渐生不满,族子瀚海府司马护输利用众怨共杀王君耯,阻绝安西各国朝贡的道路。后来,承宗等投奔突厥,死于彼处。

  子骨力裴罗继立。恰逢突厥内乱。

  天宝初年,裴罗与葛逻禄自称为左右叶护,助拔悉蜜击走乌苏可汗。三年后,击破拔悉蜜,斩杀颉跌伊施可汗,派使者上书朝廷说明情况,自称骨咄禄毗伽阙可汗,天子封他为奉义王,南居突厥的故土,徙牙庭至乌德革建山与..昆河之间,南距西城一千七百里。西城,即汉时的高阙塞。北至碛石口三百里,九姓之地全在内。九姓,即药罗葛、胡咄葛、口屈罗勿、貊歌息讫、阿勿嘀、葛萨、斛..素、药勿葛、奚邪勿。药罗葛是回纥姓,与仆骨、浑、拔野古、同罗、思结、契絆六族相等同。后来又击破拔悉蜜、葛逻禄,总共十一姓,并置都督,号称十一部落。从此,每战常以两客部为先锋。诏授骨力裴罗为骨咄禄毗伽阙怀仁可汗。在前殿陈列仪仗,由中书令内案授册使者,使者出门乘专车到皇城门,改乘马,由幡节在前导路。凡册封可汗,均用此礼。第二年,裴罗又攻杀突厥的白眉可汗,派顿啜罗达干来朝报功。委任裴罗为左骁卫员外大将军。回纥拓地越来越广:东接室韦,西至金山,南控大漠,尽得古匈奴的领地。

  裴罗死,子磨延啜继立,号称葛勒可汗,他英武剽悍,善于用兵,每年均派使者入朝。

  肃宗即位,回纥派使者来,愿意帮助讨伐安禄山。诏令敦煌郡王承肕与之商约,令仆固怀恩护送郡王,同时召集其兵士。可汗喜,将可敦之妹做女儿嫁给承肕。又派大头领来朝求和亲。皇帝想拴住他的心,就封回纥女为毗伽公主。于是可汗亲自带兵与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合力讨伐同罗各部,在河上将他们击败,然后与郭子仪在呼延谷相会。可汗恃其兵马强盛,陈列兵仗,引郭子仪先拜大狼旗然后相见。其时肃宗驻彭原,可汗的使者葛罗支来朝见,耻于立于众臣之后。

  皇帝不想使他不高兴,叫人引他上殿相见,抚慰后送他回去。后来又派大将军多揽等入朝,又让太子叶护带四千人马来,听任调遣。皇帝册封毗伽公主为王妃,升承肕为宗正卿;可汗也封承肕为叶护,给四符节,要他与叶护共同统军。皇帝又命广平王与叶护相见,约为兄弟。

  叶护大喜,派首领达干等先到扶风见郭子仪,郭子仪设宴犒劳三日。叶护辞谢说“:国家有难,我是来帮助讨伐逆贼的,哪敢沉溺宴饮!”郭子仪坚持留饮,乃留。

  出发后,每日供应其军牛二十头、羊二百只、米四十斛。

  香积之战中,列阵澧水,贼埋伏骑兵在王师之东,准备偷袭。仆固怀恩指挥回纥兵驰去救援,将伏兵全部歼灭。接着从贼兵背后与镇西、北庭节度使李嗣业夹攻,贼大败,进而收复长安。仆固怀恩率领回纥、南蛮、大食的兵绕长安南行,建垒..东,进驻陕州西,战于新店。

  当初,回纥兵到曲沃,叶护派将军鼻施吐拨裴罗沿南山东而出,搜索埋伏谷中之贼,全部歼灭,驻军山北。郭子仪等人与贼战,全军追击。贼阵乱退却,回纥望见,即越过西岭,扯着军旗趋奔贼兵击其后背,贼回头应战,大败。王师追奔几十里,人马相互蹂践,死者不可计数,收缴兵械堆积如山。严庄扶持安庆绪弃东京北渡黄河。回纥兵在东京大掠三天。又有坏人引导,以致府库被劫殆尽。广平王欲禁不得,城中父老以罗锦万匹酬谢回纥,才停止搜夺。叶护回京师,皇帝派群臣在长乐犒劳。皇帝坐前殿,召叶护上阶,众酋领则在殿下入席。人人都赐给锦绣及金银器皿。叶护叩谢说“:我们的兵留在沙苑,臣回去取马,再来助收范阳,除尽残贼。”皇帝说:“为我竭忠尽义以成大事,是你等的力量啊。”诏升叶护为司空,封爵忠义王,每年给绢二万匹,让他去朔方军受赐。

  乾元元年(758),回纥使者多彦阿波与黑衣大食酋长阁之等一同入朝,争为长,有司让他们从东、西两门同时进入。

  回纥又求婚,获准。皇帝将幼女宁国公主下嫁,即册封磨延啜为英武威远毗伽可汗,诏令汉中郡王蠫代任御史大夫为册命使,派宗子右司郎中巽兼御史中丞为礼会使,且做蠫的副手,尚书右仆射裴冕送到边境。皇帝为饯别公主,到达咸阳,多所慰勉。公主流泪说:“国家正多事,我虽死亦无恨。”蠫到达回纥,可汗戴胡帽着赭袍端坐帐中,仪卫整肃威严,引蠫立于帐外,问:“王,是天可汗的什么人?”蠫答“:是天子的堂弟。”当时中人雷灵俊站在蠫的上手,又问:“站在王上手的是什么人?”蠫答:“是中人。”可汗说:“中人,是奴仆,怎么可以站在郎君上手?”灵俊只得走到下位。于是引蠫入帐,蠫不拜。可汗说:“见国君,没有不拜之礼。”蠫说:“天子顾念可汗有功,以爱女与可汗以结姻好。近来中国与夷狄通婚的都是宗室子女,今宁国公主乃天子玉女,有才有德有貌,万里来下嫁,可汗是天子的女婿,该以礼相见,岂能踞坐受诏?”可汗惭愧,随即起身跪拜奉诏受册。

  第二天,尊公主为可敦,蠫所带来的赐物,可汗全部送给帐下酋领。蠫返回时,献马五百匹、貂裘、白棉布等。又派王子骨啜特勒、宰相帝德等率骑兵三千帮助讨贼,皇帝即命仆固怀恩统领。后来回纥又派大首领盖将军与三女子来谢婚,并报告击破坚昆之功。第二年,骨啜与九节度战于相州,王师败,帝德等人奔回京师,皇帝厚赐抚慰后回去。不久,可汗死,国人欲将公主殉葬。公主说:“中国人夫婿亡故,早晚祭奠,丧期三年,此后礼毕。回纥不远万里以结婚姻,本为仰慕中国。我不可殉葬。”事作罢,不过也从其习俗,割面流血而哭。后因无子,归唐。

  先前,叶护太子因获罪被杀,所以此时次子移地健即位,称牟羽可汗。其妻是仆固怀恩之女。当初,可汗为小儿子求婚,皇帝将仆固女许配给他,现在成了可敦。第二年,派大臣俱录莫贺达干等入朝,并问候宁国公主安好,皇帝在延英殿接见使者。

  代宗即位,因史朝义尚未歼灭,又派中人刘清潭去修旧好,征调其兵。及使者到达,回纥已听信了史朝义的谎言,说是:唐室接连有大丧事,国内无主,将大乱。请回纥发兵入唐,收取府库,其财富不可胜数。可汗即领兵南下。这是宝应元年(762)八月的事。刘清潭带了诏书到可汗牙帐,可汗说:“人家说唐已亡了,怎么还会有使者来呢?”刘清潭说“:先帝虽说弃天下而去,广平王已即天子位,其为人仁圣英武与先帝一样,就是当年与叶护共同收复二京、击破安庆绪的人。

  与可汗一向交往甚厚,况且唐室每年给回纥绢匹,难道忘了吗?”这时,回纥兵已越过三城,见州县荒芜,烽烟障垒无守兵,有轻视唐室之意。可汗派使北收单于府的兵马仓粮,多次用言语轻慢刘清潭。清潭秘密派人报告皇帝“:回纥兵十万即将入塞。”朝廷震惊,派殿中监药子昂迎师犒军,细察实况。在太原与回纥兵相遇,察得其兵才四千人,老少相兼有一万多,马四万匹,与可敦同来。皇帝派仆固怀恩去回纥,说服可汗。可汗乃派使者上书,愿助天子讨贼。回纥欲入蒲关,经沙苑而东向破贼。药子昂建议:“自寇乱以来,州县残破虚乏,供应难继。

  且贼人在东京,若从井陉入关,直取邢、洛、卫、怀等州,收缴贼人财币,再进军南下,是为上策。”可汗不听。子昂说:“那么取怀州太行路,南据河阳,可扼贼咽喉。”又不听。子昂再说“:那么食用太原仓的粮草,东驻陕州,与泽潞、河南、怀郑的兵会合。”回纥同意。

  诏令雍王为兵马元帅,升药子昂兼御史中丞,与右羽林卫将军魏琚为左右厢兵马使,任中书舍人韦少华为元帅判官,御史中丞李进为行军司马,去东会回纥。敕令元帅为诸军先锋,与诸节度在陕州相会。当时,可汗驻军陕州北,雍王去见他,可汗责雍王不蹈舞,礼不恭。药子昂辩解“:雍王,是嫡皇孙,乃父乃祖殓而未葬,礼不可以蹈舞。”回纥宰相当廷诘问“:可汗是唐天子之弟,对王来说,是叔父辈,岂可相见不蹈舞的呢?”子昂坚持拒绝说“:元帅,是唐太子,将为中国的君主,岂可蹈舞见可汗?”回纥君臣估计不能使唐使屈服,即将药子昂、李进、韦少华、魏琚各打一百板。韦少华、魏琚一夜即死,雍王还营。官军因雍王被辱,准备合力诛杀回纥。雍王因史朝义之乱未平,阻止了莽动。

  当时,仆固怀恩与回纥左杀为先驱。

  史朝义使反间计,左杀捉住奸细献给王师并与诸将共同击贼,战于横水,赶走朝义,进而收复东都。可汗派拔贺那向天子贺喜,献上史朝义的旗帜等物。雍王回灵宝,可汗屯河阳,留驻三个月,屯旁人民苦于剽掠侮辱。仆固..率回纥兵与朝义苦战,血战二千里,斩了朝义的头,河北全部平定。仆固怀恩自相州西山崞口回屯,可汗出泽、潞与怀恩会合,经太原而去。

  起先,回纥到东京,纵兵掠夺。人们都到圣善寺、白马寺两佛寺躲避。回纥怒,纵火烧佛寺,杀死一万多人。至此更加蛮横,垢骂侮辱官吏,甚至夜晚带兵斫开含光门,入鸿胪寺。那时,陕州节度使郭英耣留守东都,与鱼朝恩及朔方军都骄横恣肆。见回纥暴掠也掠夺于汝州、郑州之间,以致乡无完屋,人民以纸为衣,其为虐比贼更甚。

  皇帝顾念韦少华等死难,追赠少华左散骑常侍,追赠魏琚扬州大都督,各赐一子六品官。册封可汗为颉咄登里骨啜蜜施合俱录英义建功毗伽可汗,封可敦为娑墨光亲丽华毗伽可敦,派左散骑常侍王翊出使,至回纥牙庭册命。自可汗至宰相共赐实封二万户,又封左杀为雄朔王,右杀为宁朔王,胡禄都督为金河王,拔览将军为静漠王,十都督均封国公。

  永泰初年,仆固怀恩反,引诱回纥、吐蕃入寇。不久。怀恩死,二虏争为长。

  回纥首领暗中到泾阳见郭子仪,要求任他手下。郭子仪率左右来到回纥营。回纥人说“:希望见到令公。”子仪出旗门,回纥人说:“请脱去盔甲。”子仪脱去战袍。酋长们相顾说“:真是郭公啊。”当时李光进、路嗣恭牵着战马在旁边,子仪向酋长们介绍说“:这位是渭北节度使李太保,这位是朔方军粮使路大夫。”酋长下马拜,子仪也下马答礼。虏兵几百人围着看,子仪的兵众也来了。子仪挥左右让兵退去,且命设宴与之共饮。赠缠头彩三千匹,召可汗弟合胡禄等来,拉着他们的手责备说:“皇上念叨回纥的功劳,报答你们十分丰厚,为什么背叛来犯?

  现在即将交战,又为何突然投降?我单身来你们营中,你们虽能杀我,我的将士们也将会击杀你们。”酋长们都折服,说:“怀恩骗我们说:‘唐天子已南逃,公也遭废。’这样我们才来。如今天可汗在,公也无恙。我等愿意回击吐蕃以报厚恩。

  不过,怀恩的儿子,是可敦之弟,希望能赦其死。”于是子仪持酒,胡禄请求盟誓后饮。子仪誓曰:“唐天子万岁,回纥可汗也万岁,两国的将相也一样。如谁负约,身死阵前,家人遭屠戮。”那时,回纥宰相磨咄莫贺达干、顿莫贺达干等听了子仪的誓言都肃然,酒轮到他们喝时,就说“:如令公的誓言一样。”当初,回纥有二巫,预言:“这次出行定不会交战,该与大人相会而回。”至此,众人相顾而笑:“巫没有骗我们。”

  朔方先锋兵马使白元光与回纥合兵灵台,正遇大雪严寒,吐蕃关门撤哨,乃纵兵袭击,斩首五万,活捉万人,获马、骆驼、牛、羊无数,还收回被俘的唐户五千。

  仆固名臣降,与胡禄都督等二百人都来朝见。皇帝赐物不可胜数。郭子仪领仆固名臣入见。名臣,是怀恩哥哥之子,是一名勇将。

  大历三年(768),光亲可敦死,皇帝派右散骑常侍萧昕持节前往祭吊。第二年,封怀恩的幼女为崇徽公主,嫁与可汗为继室。兵部侍郎李涵持节去册封可敦,赠彩绸二万。其时帑藏空虚,征用公卿的骡马骆驼载物。宰相在中渭桥为之饯行。

  回纥留在京师的一些兵众,在坊市掠人子女,引骑兵冲撞含光门。皇城都闭门,诏令刘清潭前去劝止。后来他们又强夺货物,抢长安令邵说的马。有司不敢严责。自乾元年后,更以功自负,每进献一马,就要价四十匹缣。每年带几万马来卖,使者接连不断地来,都留宿鸿胪,送来的马又骀弱无用。皇帝特意厚赐,希望他们能自愧,然回纥不知其意,又带了万匹马来。皇帝不忍增加百姓的负担,买下六千匹。大历十年(775),回纥在道中杀人,京兆尹黎干抓了凶手,皇帝诏令放了不计罪。后来又在东市杀人,市人将凶手绑送万年狱,其首领来劫狱,斫伤狱吏,都中人厌而苦之。

  大历十三年(778),回纥袭击振武,攻东径,入侵太原。河东节度使鲍防与之在阳曲一战,鲍防败,回纥残杀万人。

  代州都督张光晟又与之战于羊虎谷,胜,回纥兵始退。

  德宗立,派中人前去告丧且修旧好。

  当时九姓胡劝可汗入寇,可汗打算倾巢入塞,见使者不行礼。宰相顿莫贺达干说“:唐,是大国。从没有亏待过我们。

  前次入太原,夺取了几万羊马,但回到国内,几乎全部死去或走散。如今要举国远征,万一不能取胜,还有何处可归?”可汗不听,顿莫贺怒,击杀可汗,并杀其支党及九姓胡近二千人,自立为合骨咄禄毗伽可汗,派长建达干随唐使者入朝。

  建中元年(780),诏令京兆少尹源休持节册封顿莫贺为武义成功可汗。

  当初回纥来中国,常有九姓胡同来,往往留在京师,多达千人,积聚了不少产业。其时酋长突董、翳蜜施、大小梅录等回国,装点行装上路,滞留振武三个月,供给甚丰,费用甚大。军使张光晟暗中窥察,发现行囊里装的是女子。这是张光晟让驿吏用长锥刺行囊才得知的。接着听说顿莫贺新立,杀了许多九姓胡人,因此不敢回去,常常要逃走,但突董监视甚严。胡人们向张光晟献计,请他斩尽回纥人。光晟同意,向皇帝报告:“回纥并非原来就强大,只是因为有九姓胡人相助而已。现在他国中自相鱼肉。虏人本性惟利是视,无财无利就散乱不振。

  如果不趁此时机降服他们而送他们回去,又给钱财,这恰如俗语所说‘借武器给寇人,送粮草给盗寇’了。”于是让副将们对回纥不礼貌,突董果然发怒,鞭打副将。光晟就此召集士兵杀尽回纥群胡,收缴骆驼、马几千,绸绢十万,且传言:“回纥鞭打我大将,想夺取振武,所以先杀了他们。”派兵送被掳女子回长安。皇帝召张光晟回京,派彭令方代职。派中人与回纥使者聿达干回去说明原委,也想就此与回纥断绝。令源休在太原待命,第二年才启程,送回突董等四人的灵柩。突董,是可汗的叔父。源休到,可汗令大臣备车马出迎,其大相颉干迦斯,踞坐,责源休等人杀死突董。源休说:“是他与张光晟格斗而死,不是天子的命令。”大相又说:“使者都有死罪,唐不自己制裁,为什么要假手于我?”很久,才挥之使去。源休等人几乎被处死。逗留了五十天,始终未见着可汗。可汗让人传话给源休:“国人都要杀你报仇,只我不想杀你。突董等人已死,现在杀你,就像以血洗血,只会加污。吾用水洗血,不也很好吗?替我转告有司,所欠的售马款一百八十万,快些还来。”可汗派散支将军康赤心等随源休来朝。皇帝容忍了,赐以财币。

  三年后,回纥又派使者来贡献,要求和亲。皇帝对前事还心中不平,对宰相李泌说:“和亲之事等到子孙辈时再说吧,我不能答应。”李泌说:“陛下是还记恨前次陕州之事吗?”皇帝说“:是的。我正天下多难,未能雪耻,现在谈不上议和。”李泌说:“侮辱韦少华等人,是牟羽可汗干的。他知道陛下即位定要报怨,所以打算先入寇边界。不过兵还未出,就被现在的可汗杀了。现在的可汗初立,派使者来,披散头发自作罪人,待天子发落。张光晟杀害突董等,虽他们曾扣留使者,但终于安全而归,也就无罪可言了。”皇帝说:“你的话虽有道理,但我不可辜负少华等人,怎么办?”李泌说:“臣认为陛下没有辜负少华,而是少华对不起陛下。何况北虏君长亲身来赴国难,当时陛下在藩,年纪尚轻,轻易就渡河入其营垒,是冒险入豺虎之地。从少华等人来说,应该先与回纥商定会见礼仪。为臣者尚冒着几分险,陛下怎能贸然独身而去?臣以前任先帝的行军司马,遇叶护太子来,先帝只令臣在元帅府设宴招待,不到讨论征讨事,不与之相见。当时叶护邀臣到他营垒,皇上都不许,要我好言相辞:‘主人应慰劳来客,怎能反让来客请主人呢?’至东收京师,与之相约‘:土地人众归我,玉帛子女赠回纥。’香积战事得胜,叶护准备大肆掳掠,广平王(即代宗)下马跪拜请免,回纥才东趋洛阳。即使如此,臣还懊恼大唐元帅拜叶护于马前,这是左右的过错。但先帝说‘:广平王仁孝,能替我办好事。’下诏慰勉。叶护乃牟羽的叔父,牟羽来时,陛下以嫡长子身份不拜于帐下,可汗也不敢对陛下略有失礼,此可见陛下未尝屈折。先帝拜叶护,是为了保全京城;陛下不拜可汗,确已示威于虏人了,还有什么可憾的呢?计较香积、陕州的事,究竟屈己是正确的,还是示威是正确的呢?

  假设少华等让陛下与可汗相见,可汗留陛下在帐中欢饮五日,天下岂不胆战心寒?幸天助威神,使豺狼驯服,牟羽母奉貂裘献陛下,叱退左右,促陛下上马并亲自送出大营。就此事看,是少华等有负陛下。假如认为牟羽有罪,则今可汗已将他杀死。现即位者是牟羽的堂兄,是有功之人,岂可忘记?何况回纥可汗刻石立于国门,上写‘唐使来,当使知我前后之功’。如今来请和,一定举部南望,若陛下不回答,其怨定深。希望能循开元时故例,允许和亲而与之约,如:突厥可汗称臣,每次来使不得超过二百人,售马不得超过千匹,不带唐人出塞等。这样就没什么不行的了。”皇帝说“:有理。”

  乃同意下嫁公主,回纥也同意唐室的约定。诏令咸安公主嫁与可汗,又诏令回纥使者合阙达干在麟德殿与公主相见,并派中谒者带了公主的画像去赠给可汗。

  第二年,可汗派宰相..跌都督等千余人,还派妹妹骨咄禄毗伽公主率领大酋们的妻子五十人来迎接公主,送上聘礼。..跌到振武,被室韦所劫,战死。诏令..跌以下七百人皆可入朝,舍于鸿胪。

  皇帝到延喜门接见使者。此时,可汗上书甚恭“:昔为兄弟,今为女婿。婿为半子,陛下若有西戎的兵患,为子者当请求派兵除害。”又请求将“回纥”复原为“回鹘”,意思是本民族轻捷剽悍如鹘。皇帝想宴请回鹘公主,问李泌该行何礼。李泌说“:肃宗是敦煌王共祖父的堂弟。回鹘将女儿嫁王,在彭原晋见皇帝,独在廷下拜见,皇帝称她为‘妇’,而不称‘嫂’。

  当时正处困难,正要借用他们的力量尚且行君臣礼,何况今日。”于是领回鹘公主入银台门,长公主三人在门内迎接,译者引导,公主拜,长公主等答礼,揖请而进。皇帝在秘殿,长公主先入侍,回鹘公主入,谒见皇帝毕,内司宾引导到长公主处,又由译史传译问答,与之同入。到宴会处,贤妃下阶迎,回鹘公主拜,贤妃答拜。又拜谢皇帝召见,然后由西阶上来落座。遇皇帝有所赐,必下阶拜谢,不是皇帝所赐则离席拜谢,妃、公主都答拜。

  礼毕而归,共盛宴两次。皇帝又命建咸安公主官属,制同王府。任嗣滕王湛然为婚礼使,右仆射关播护送,且带册书,封可汗为汨咄禄长寿天亲毗伽可汗,公主为智惠端正长寿孝顺可敦。

  贞元五年(789),可汗死,子多逻斯立,国人称之为泮官特勒。派鸿胪卿郭锋持节前往册封为爱登里逻汨没蜜施俱录毗伽忠贞可汗。

  当初,安西、北庭两处自天宝末年关、陇失守以后,朝贡路断。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四镇节度留后郭昕多次派使者奉表入朝,都不能到达。贞元二年(786),元忠等的使者借道回鹘,这才到达长安。皇帝升李元忠为北庭大都护,郭昕为安西大都护。从此,路虽能通,但回鹘的索求无止境。沙陀别部六千帐与北庭相依,也不满回鹘的勒索。三个葛禄、白眼突厥一向臣附回鹘的更是怨声载道,都秘密依附吐蕃。故而吐蕃邀沙陀共侵北庭,颉干迦斯与之战,不胜,北庭陷落。都护杨袭古率兵奔西州。回鹘以精兵几万人召袭古,准备回转收取北庭,被吐蕃袭击,大败,士兵死了大半,迦斯逃回,袭古带领余众将入西州,迦斯骗他说“:你只管与我一同归帐,定送你回唐。”待袭古到牙帐,竟杀了他。葛禄又攻取深图川。回鹘恐惧,将其部落稍稍南迁以避之。

  这一年,可汗被少可敦叶公主毒死。

  可敦也是仆固怀恩的孙女。怀恩的儿子是回鹘的叶护,所以女儿称为叶公主。

  可汗之弟于是自立。迦斯正攻吐蕃,其大臣率国人合力杀死篡位者,拥戴可汗的幼子阿啜即位。迦斯回来,可汗等人出而劳军,都俯伏报告废立之事,并说听凭大相处置。又将郭锋所赐的全部财物送给迦斯。可汗边拜边泣说“:今天有幸能继立,全仰仗于相父。”迦斯因阿啜谦恭柔顺,与可汗相扶而哭,自己称臣,将所得财物全部分给战士,自己一点不留,国内安定。派达北特勒梅录将军来朝报告,且听命处理。皇帝诏鸿胪少卿庾钅延持节册封阿啜为奉诚可汗。不久,律支达干来报少宁国公主之丧。公主,是荣王之女。当初宁国公主下嫁,后又以荣王之女嫁作媵妾。宁国公主后来归国,荣王女就留在回鹘做了可敦,称为“少宁国”。历配英武、英义两可汗。至天亲可汗时,才迁外居住。当她嫁英义时生二子,都被天亲杀害。这一年,回鹘攻吐蕃、葛禄,胜,献俘入朝。第二年,派药罗葛炅来朝。炅本来是吕姓唐人,是可汗的养子,所以随可汗姓。皇帝因他在国内当权,故赠赐优厚,任命他为检校尚书右仆射。

  贞元十一年(795),可汗死,无子,国人立其相骨咄禄为可汗。派使者来朝,诏令秘书监张荐持节册封为爱滕里逻羽录没蜜施合胡禄毗伽怀信可汗。骨咄禄本是..跌氏,少年丧父,被大首领收养,思维敏捷,辩才犀利,武功超群。天亲可汗时多次主管军事,众酋长都甚敬畏。

  至此,因药罗葛氏世代有功,不敢让自己族人扬名,而尽取可汗的子孙送到朝廷。

  永贞元年(805),可汗死,诏令鸿胪少卿孙杲前往祭吊,册封即位者为滕里野合俱录毗伽可汗。

  元和初,再次来朝贡献,开始偕摩尼来。摩尼的习惯每日只晚上吃一餐,饮水吃荤,但不吃乳酪。是可汗常与之商讨国事的人。摩尼到京师,每年往来于西市,商贾颇有用其为奸者。元和三年(808),来报咸安公主之丧。公主一生共历四位可汗,住在回鹘二十一年。不久,可汗也死。宪宗派宗正少卿李孝诚持节册封爱登里罗汨蜜施合毗伽保义可汗。

  过了三年,回鹘使者第二次入朝,派伊难珠再次请婚,没有回答。可汗以三千骑兵到辟鸟鹈泉,振武乃派兵屯守黑山,修治天德城备战。礼部尚书李绛上书说:回鹘盛而我北方边地空虚,一旦风尘起,弱兵不足以抗敌,孤城亦无以自保。如果陛下思虑及此,增甲兵,修城堡,是我中华的长久之计,是我生民的保安之策。臣以为今日的处置,未抓住关键。

  边忧有五:北狄贪婪,惟利是视。送马来规定价格后,第二年就不再来。难道是他们不喜欢绸帛之利吗?其实是欲等到秋高马肥而肆意侵扰。外御敌、内备战,必烦扰朝廷。此一可忧。现在我兵力不充实,侦察不明白,武器未备足,城垒未修固。如果在天德加强战备,则虏人必生疑心,若西城不设防,则大碛道路无险可倚。此二可忧。城堡要塞、攻守险易之处,当与边将商讨方案。如今规定河塞之外之事均由朝廷定夺。一旦虏人突然进犯,应接不能及时,此三可忧。自与回鹘修好以来,我山川形势、军备虚实他们全都清楚。倘若掠夺边界州县,我方调兵遣将,常需一月以上。他们则役使人畜只在旦夕之间。待到王师赶到,虏贼已回去了。故而他们能久留,战役也渐扩广。此四可忧。北狄西戎,一向彼此攻讨,所以边界无事。现回鹘不售马,倘若与吐蕃消仇结约,我们的文臣武将只会闭关恐惧,边民束手遭蹂躏。

  此五可忧。又淮西吴少阳垂死,可乘其变,诸道兴发,将有十倍之功。臣以为应同意他们求婚,使他们恪守蕃礼,将有三利:和亲后不再有战事,可乘隙整治城堡工事,召集足够的兵力畜力,屯积粮草以巩固军力。此其一。既安定了北方,可集中精力解决淮右之事,招抚残贼。此其二。北虏自恃是我亲戚,则西戎的怨恨愈深。他们内部不得安宁而国家则可坐享太平,边患不生。此其三。现舍三利而取五忧,不是上策。

  有人说,公主下嫁所费甚多。臣以为不然。若将天下所缴赋税三分之,用三分之一处理边事。今东南大县每年上缴二十万缗,以一县的赋税做婚资,岂不是损小费而得大利吗?如今舍不得婚嫁费用而不同意,假若要王师北伐,非得三万步兵五千骑兵不能济事。又如要保十全之胜,一年才罢,所需馈饷供给,岂止一县之赋所能应付的呢?

  皇帝不听。

  (下)回鹘的请结婚姻,有司估算当需费用五百万。此刻皇帝正忙于讨伐强悍的节度,所以派宗正少卿李诚、太常博士殷侑前去告知不行。穆宗立,回鹘又派合达干等人来坚持请求,乃同意。不久,可汗死,使者去册封即位者为登口罗羽录没蜜施句主毗伽崇德可汗。可汗即位后,派伊难珠、句录、都督思结等以叶护公主的名义来迎公主。部酋等二千人,献马二万,骆驼一千。四夷使臣来中国的,人数从来没有这么多过。诏许五百人到长安,其余皆留在太原。皇帝决定将太和公主下嫁。公主,是宪宗的女儿。皇帝为公主建府,派左金吾卫大将军胡证、光禄卿李宪持节护送,太府卿李说为婚礼使,册封公主为仁孝端丽明智上寿可敦,祭告宗庙。天子到通化门饯别公主,群臣列班道旁辞别。公主出塞后,距回鹘牙廷还有百里时,可汗想先与公主由小道私下见面。胡证不同意。回鹘人说:“以前咸安公主就是这样的。”胡证说:“天子命我护送公主授于可汗。今未见可汗,公主不可以先走。”此要求作罢。

  到牙廷后,可汗登楼坐,面向东,下设毡帐让公主坐,请公主穿胡服,由一妇女侍候出来,向西拜,再退入毡帐,穿可敦服:绛色的宽摆大袄,头戴金冠,前后均尖形,再出来拜可汗。然后坐进垂帘的密轿,由九位相合抬,在廷中右旋九次。出轿登楼,与可汗并排坐,面向东,群臣按次序谒见。以后可敦亦自建牙帐,有二相出入照应。胡证等人归唐前,可敦大设宴,恋恋不舍,涕泣不止。可汗厚赠使者。

  那时,裴度正讨伐幽、镇,回鹘派大将李义节带三千人马帮助天子平定河北,朝中有人担心又发生以前的麻烦(助收复两京,恃功骄恣难制),不要他们,但兵已到丰州,派使者厚赏后让他们回去。

  敬宗即位那年,可汗死。其弟曷萨特勒继立。派使者册封为爱登里口罗汨没蜜施合毗伽昭礼可汗,赐币十二车。文宗初年,又赐绢五十万做马价。大和六年(832),可汗被下属所杀,侄子胡特勒立,派使者来报告。第二年,派左骁卫将军唐弘实与嗣泽王溶持节去册封为爱登里口罗汨没蜜施合句禄毗伽彰信可汗。开成四年(839),其相掘罗勿作难,引沙陀兵共攻可汗。可汗自杀,国人立稨马及特勒为可汗。正遇歉年又疫病流行,且遇大雪,羊、马很多冻饿死,未能册封。

  武宗即位,派嗣泽王溶去告知,才知其国内有乱。

  不久,渠长句录莫贺勾结邻部黠戛斯领十万兵马攻破回鹘城,杀死可汗及掘罗勿,焚毁其牙廷,各部溃散。其相马及职与..特勒十五部奔葛逻禄,残众则入吐蕃、安西。此时,可汗牙部十三姓奉乌介特勒为可汗,南走保守错子山。黠戛斯已攻破回鹘,获太和公主;又自称是李陵后裔,与唐同宗,故派使者达干护送公主归来。乌介怒,追击达干并杀之,劫持公主南度大碛,边民大骇。乌介进攻天德城,振武节度使刘沔屯兵云伽关抵御,将他打退。宰相李德裕建议说“:回鹘过去有功,现在遭灾又罹乱,可汗无处可归,不可打,应派使者给财物招抚他。”皇帝采用兵部郎中李拭的建议,从旁侦察其情伪。此时,其相赤心与王子..没斯、特勒那颉啜欲率部自来归附,公主也派使者来说乌介已立,请赐册命。又有大臣颉干伽思等上表请借振武城让公主与可汗居住。皇帝派右金吾卫大将军王会持节抚慰,运去粮食二万斛,然不允许借振武。令中人好言说明,又派使者前去册封,暗中侦察其行动,防变。

  第二年,回鹘护送公主到漠南,入云州、朔州,剽夺横水,肆意屠杀掠夺,辗转在天德、振武之间,任意盗窃牛羊牲畜。

  于是召集诸道之兵合力征讨。..没斯因为赤心奸狡桀骜,难以控制,乃密约天德戍将田牟,诱赤心到牙帐,设伏击杀。那颉啜收集赤心遗众共七千帐东走振武、大同,联结室韦、黑沙南犯幽州。节度使张仲武击败他们,收缴全部人众。那颉啜逃走,乌介捉住并杀了他。其时乌介兵尚强,号称十万。牙廷设在大同北闾门山。特勒..俱遮、阿敦宁等四部及将军曹磨你三万人马均降张仲武。..没斯也派使者送降表。皇帝准备要..没斯帮助可汗复国,谁知可汗去攻云州,与刘沔战,大败。..没斯率领三部及特勒、大酋等二千人到振武投降。诏任..没斯为右金吾卫大将军,封爵怀化郡王,即以天德军为归义军,..没斯任归义军使;封其弟阿历支为宁边郡公,习勿啜为昌化郡公,乌罗思为宁朔郡公,都任冠军大将军、左威卫大将军;封爱邪勿为宁塞郡公,任右领军大将军。加赐..没斯牙旗、豹尾、刀器等物,赐属下冠带。诏令宰相德裕采集秦、汉以来振兴边区,效忠朝廷成绩卓异的共三十人,编为《异域归忠传》赐以示宠。..没斯要求留族人在太原,自己则率兄弟为天子捍卫边陲。皇帝命刘沔在云、朔间建房舍安顿他们的家。

  可汗派使者借兵想回故廷,还要借天德城,皇帝不许。可汗恼怒,侵略大同川,转战攻云州,云州刺史坚壁不敢出。

  皇帝令增发各镇的兵力屯守太原以北。

  ..没斯等人既入朝,都赐姓李,赐名..没斯叫思忠,阿历史叫思贞,习勿啜叫思义,乌罗斯叫思礼,爱邪勿叫弘顺,任为归义军副使。诏命刘沔任回鹘南面招抚使,张仲武任东面招抚使,思忠任河西党项都将、西南面招讨使,刘沔驻扎雁门。又诏令银州刺史何清朝、蔚州刺史契絆通带领蕃、浑兵出振武,与刘沔、张仲武会合,渐渐逼近回鹘。思忠多次深入劝降其下属。刘沔分沙陀兵增加思忠的力量,河中军也分五百骑兵给弘顺。

  刘沔进驻云州,思忠屯守保大栅,率领河中、陈许的兵与回鹘战,取胜。明年,回鹘又被弘顺击破。刘沔与天德行营副使石雄挑选精骑以及沙陀、契絆等兵力夜里出云州奔马邑,抵达安众塞遇回鹘兵,交战得胜。乌介正逼近振武,石雄驰入振武,夜里凿穿垒壁涌出悍军,乌介惊,引兵退走,石雄直追到杀胡山,乌介受伤而逃。石雄遇见公主,护卫公主回朝,招降特勒以下几万人马,收缴全部辎重财物及过去所赐诏书。可汗收集余众去依附黑车子。皇帝诏令弘顺、清朝穷追不舍。弘顺厚赂黑车子,召募杀乌介者。

  当初,随可汗而逃散的人成不了队伍,常常到幽州投降,留下的也都饥寒交迫,疾病缠身,只几千人。黑车子趁他们残败,杀了乌介。其下属又拥戴其弟遏捻特勒为可汗。皇帝诏令德裕刻石纪功立于幽州,用以夸示后代。

  思忠等人因国已亡,皆愿入朝,获准。于是撤消归义军,提拔思忠为左监门卫上将军兼抚王傅,厚赐永乐坊做第宅,分其兵赐各节度。虏人害怕分属各道,乃据滹沱河叛变,刘沔坑杀三千人。

  诏令回鹘营功德使在二京者,全部入官。

  有司搜集摩尼的书及像在大道烧毁,其资产没收入官。

  遏捻可汗收集残部得五千人,依靠奚大酋硕舍朗。大中初年,张仲武讨伐奚,奚溃败。回鹘渐渐耗灭,所余名王贵臣五百多人转而依附室韦。仲武又晓谕各处,令招留可汗等人,遏捻害怕,带了妻子葛禄、儿子特勒毒斯等夜里丢下众人西走,部人都痛哭。室韦七姓将回鹘分散隶属之。黠戛斯怒,与其相阿播领兵七万攻室韦,收集全部回鹘人回到碛北。伏处山林间,以打击各蕃自给,渐归附..特勒。

  这时,特勒已自称可汗,居处甘州,拥有碛西诸城。宣宗那时采取怀柔荒远的策略,派使者到灵州看望其酋长。回鹘就此派人随使者来京师,皇帝即册封特勒为..禄登里逻汨没蜜施合俱录毗伽怀建可汗。以后十来年,一再来贡献。

  懿宗时,回鹘大酋仆固俊自北庭击吐蕃,杀论尚热,尽取西州、轮台等城,派达干米怀玉入朝,且献俘请册封。皇帝诏许。后来王室乱,入贡入朝均无定时,史失其传。

  昭宗至凤翔,灵州节度使韩逊上表说回鹘请求领兵赴国难。翰林学士韩亻屋说:“虏人作为国仇已有日了,自会昌,时时窥视边界,但羽翼未成,故不能得逞。今乃欲乘我有难而图侥幸,不可同意。”于是搁下不答。后来其国终于未能振兴,只是时时以玉及马与边市贸易。

  薛延陀,先与薛族杂居,后灭了延陀部据有其地,号薛延陀,姓一利..氏。在铁勒各部中是最雄健的一部,风俗一般与突厥同。

  西突厥处罗可汗杀了铁勒各酋后,其下属常常相率叛离而去,推举契絆哥楞为易勿真莫贺可汗,据贪汗山;奉薛延陀乙失钵为野..可汗,占有燕末山。突厥射匮可汗再次振强,这二部就废了可汗的称号而去臣服。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白靅等部在郁督军山,就东附始毕可汗;乙失钵在金山,则西投叶护可汗。

  贞观二年(628),叶护死,其国乱,乙失钵的孙子名夷男,率部帐七万去依附颉利可汗。后来突厥衰微,夷男反攻颉利,使突厥更弱,于是各姓人很多叛离颉利归附夷男,共推他为君主,夷男不敢当。第二年,太宗正打算控制颉利,派游击将军乔师望走小道带了诏书、鼓纛前往册封夷男为真珠毗伽可汗。夷男受命后派使者入朝致谢,贡献物产。于是在郁督军山树牙旗建牙廷。距京师西北六千里,其东为....,西为叶护突厥,南是沙碛,北为俱伦水。地大众心附,于是回纥等部莫不臣服。其弟统特勒入朝,皇帝赐以精刀、宝鞭,说:“下属如有大过错,就用此鞭鞭之。”夷男以此为宠。颉利可汗亡后,边塞空荒,夷男率其部属东移,保据都尉楗山独逻水之南,距京师才三千多里,东接室韦,西连金山,南临突厥,北靠瀚海,乃古匈奴之地。有雄兵二十万,派两个儿子大度设及突利失分别统率,称为南、北部。以后七年间,八次派使者入朝。皇帝担心以后强大了成为祸患,欲消弭其祸,就下诏任其二子皆为小可汗。

  贞观十五年(641),皇帝册封李思摩为可汗,这才渡过黄河,设牙廷于漠南。

  夷男不乐意,但未有所动作。皇帝驾临洛阳,将封泰山,夷男与其下属商议“:天子封泰山,万国皆发兵助威,均在行宫会合,边障空虚,可乘机袭思摩。”于是派大度设选兵二十万南渡沙漠屯扎白道川,袭击思摩。思摩逃到朔州,告急,求援。

  诏命营州都督张俭统率所属部并奚、靅、契丹的兵马压其东境,朔州道行军总管李责力率步兵六万骑兵三千驻扎朔州,灵州道行军总管李大亮率步兵四万骑兵五千屯守灵武,庆州道行军总管张士贵率一万七千人马从云中出兵,凉州道行军总管李袭誉总策划指挥。皇帝命令各将“:延陀渡沙漠,马已疲惫。用兵之道,有利则速进,不利则急退。现在虏人不急击思摩,又不速归,其势必败。你们不要交战,待其归,再出去。”后来,延陀的使者来,求与突厥言和。皇帝说:“我曾与你们约定:大漠以北,延陀统领,大漠以南,突厥专管。如有相互攻掠的,诛杀不赦。延陀奉我为父而首先违诏,这不是谋乱吗?至于与突厥和好,本是原约内容,何需请求?”不回答。

  大度设到达长城,思摩已南逃。大度设估计捉不住他,乃派人登长城诟骂。

  正碰上李责力兵到,尘埃蔽天。大度设迅速率众北逃赤柯,渡青山,然而道路遥远。李责力选敢死队与突厥轻骑越腊河,赶向白道,穷追大度设不舍。大度设眼见不得脱身,渡过诺真水,严阵以待。以前,延陀击沙钵罗及阿史那社..,都以步兵胜,此时也不用骑兵。编五人为伍,一人牵马,四人前斗。命令:“战胜就骑马追赶,败则死,抄没其家以补偿战士。”及至交战,突厥兵仓促不能胜,延陀飞马追赶,李责力来救。延陀万箭齐发,马多射死。李责力乃令步兵一百人为一队,直捣其虚空处,延陀溃败。部将薛万撤率精骑先攻取牵马者,延陀失马不能逃,被杀几千人马,被获一万五千。大度设逃走,薛万撤追而不及。延陀散兵奔漠北,正遇天大雪,冻死者约十分之八。当初延陀能以巫术祭神招雪来,希望用以困住李责力的队伍,至此反而困住了自己。

  李责力班师入定襄,天子派使者带了玺书来慰劳,奖有功、吊死者,让全部留京师待命的延陀使者回去,说:“回去告诉你们可汗;你们自负强大,认为突厥弱小,多方责求,又取其首领为人质。我是天下的主宰,他曾经加兵于你吗?以后举措利害,该多方思考,不可草率。”延陀乃派使者来谢罪,又派叔父沙钵罗献马三千,同时求婚。皇帝说:“延陀本来是一个俟斤,是我扶立了他,估计他的力量与颉利相等,而竟然敢在边陲生事。”不许婚。

  第二年,延陀派使者加献马、牛、羊、骆驼,再三求婚。皇帝与大臣计议:“延陀倔犟,我有两个办法:一,精选十万人马猛击之,斩草又除根,这是百年之计;二,拒绝婚姻,但笼络敷衍,要他们不再犯边,这是三十年之计。哪种办法好呢?”房玄龄说:“现在大乱之后的余民,战争的创伤还未痊愈,与延陀作战虽能取胜,然是一条险路。不如和亲。”皇帝说“:说得对。”允许将新兴公主下嫁。召来突利失大亨,群臣列侍,陈列宝器,奏《庆善》、《破阵》等盛乐,并演十部乐舞。

  突利失叩头祝寿。诏嘱夷男亲迎,皇帝将去灵州完成其婚事。夷男大喜,但又十分诧异“:我本是铁勒部的小帅。皇帝封我为可汗,又把公主嫁给我,还为我特意到边地来,谁有我这样的荣幸?”于是广搜下属的羊、马为聘礼。有人对夷男说“:可汗与唐,都是一国的君主,为什么要去朝见他。如果被迫降,还可追悔吗?”夷男说“:你说的不对。我听说唐天子有德,四方之人均臣服,为什么我不这样?碛北也需要有主,舍我而找别人,不是办法。”手下人这才不敢再说什么。

  当时皇帝诏令有司接受夷男所献。

  延陀没有府库,临时向下征调,不能很快集中,又要渡过大碛,缺乏水草,马、羊死了好多。纳贡不能如期,皇帝也停止灵州之行。牲口耗死了一半,有人议论说:“夷狄曾是中国的属下,如今礼不备而与之婚嫁,恐怕以后会生轻慢中国之心。”

  于是下诏拒绝婚姻,辞送使者。有人说:“既然允许了,就不可失信。”皇帝说“:你等的看法错了。过去汉时匈奴强,中国不能敌,所以遣女子嫁单于。今北狄弱,我能控制。延陀现今如此恭敬事我,只是因为他新立,倚仗我来服众。那些同罗、仆骨的力量足以对付延陀而无动作,那是因为怕我。我又把公主嫁给他,他就成了中国的女婿,名分重、靠山强,其他各部将会依附。戎狄包藏野心,一旦能自立就会叛变。如今我绝婚,其他各姓听说后将会争着去袭击延陀,延陀之亡就指日可待了。”李思摩果然去侵掠延陀。

  延陀派突利失入侵定襄,诏令李责力赶他们出塞。后来,又派使者来请允许率兵助伐高丽,刺探皇帝的意思。皇帝对使者说:“回去对你们可汗说,我父子去东征,想来侵扰边域的只管来。”夷男知后十分懊丧,不敢有所动作,派使者来谢罪,坚持要求助战。皇帝同意。高丽莫离支让....厚赂夷男,欲和他联手。

  夷男胆怯,不敢发兵,亦正病死,皇帝为之祭奠。

  当初,延陀要求以庶子曳莽为突利失可汗,统领东方;嫡子拔灼为肆叶护可汗,统领西方。白道之战是曳莽的主意,国人多埋怨。及至夷男入葬,曳莽急急回部,拔灼分兵击杀了他,自立为颉利俱利失薛沙多弥可汗。当时,王师尚在辽,拔灼就此侵扰边境。皇帝派江夏王道宗屯驻朔州,代州都督薛万撤与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屯驻胜州,左武侯大将军萨孤吴仁屯灵州,执失思力与突厥在塞下成掎角。拔灼知有备,撤走。

  拔灼生性急躁忌刻,杀了很多父亲时的贵臣而任用亲信,国人不安。阿波设与唐使者在....东交相遇,小战不利,回国吓唬国人说“:唐兵来了。”众人惊恐不安,各部均溃散。多弥可汗只带了十多骑逃走,依附阿史那时健,不久被回纥所杀,其宗族尽遭屠戮,手下五六万人都逃奔西域,扶立真珠毗伽可汗兄弟之子咄摩支,称伊特勿失可汗。派使者向皇帝报告“:希望能保郁督军山而守之。”皇帝诏令兵部尚书崔敦礼与李责力去安抚,使能安定其国。

  铁勒各部过去一向臣伏延陀,咄摩支虽弱且孤,依旧畏惧臣服。皇帝担心终将为患,诏令李责力“:延陀若降,就安抚他们;若叛逆,就狠击之。”李责力到,咄摩支大骇。私心想拒战,嘴上却好言乞降。

  李责力知道他的心思,发兵攻打,杀五千多人,俘获老弱三万,灭了他的国。咄摩支听说天子使者萧嗣业在回纥,就到嗣业处乞降,入朝,被委任为右武卫将军,赐给田地房舍。

  当初,延陀将灭时,有去讨饭的人。

  请他入帐吃饭。其妻见这客人是个狼头,主人却看不出来。客人吃完就走了。

  妻子告诉丈夫后一同追出来。到郁督军山,见有两个人,说:“我是神,薛延陀将要灭亡了。”追的人害怕,退走,就不见了那二人。这时,果然败在此山下。

  皇帝因延陀已灭,想就此降服契絆等,又派道宗率领阿史那社..等人分部穷打。皇帝到达灵州指挥各将。于是铁勒十一部全臣服于天子。道宗等经大碛追击延陀余众阿波达干,杀千余人,追赶二百里。薛万撤到达北道,晓谕回纥诸酋降伏。虏人所派的使者跟踪到行宫,共有几千人。上奏说:“天至尊为可汗,世世代代愿为奴仆,死而无憾。”皇帝剖析其地置州县,北方遂平定。诸姓中有入朝的,皇帝都慰劳说:“你们来,就像老鼠有了洞,鱼得到泉水,我替你们使洞深,使泉广。”又说:“我在,天下四夷不安定的,我将使其安定;有不乐业的,我将使其乐业。就像苍蝇附在骥尾上,也将日行千里。”于是到太庙告功,赐宴百姓三天。

  三年后,延陀余部叛变,皇帝派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讨平。到永徽时,延陀部逃散的全部都回来了。高宗设山奚弹州安顿他们。

  拔野古又称拔野固,或叫拔曳固,漫散在碛北。地千里,处于仆骨之东,与....为邻。帐户六万,兵一万。地里产荐草,有良马、精铁。有条康干河,如砍一段松树丢在河里,三年后即化为石,颜色苍致,但木节纹理依旧,即俗称康干石的。民俗喜好打猎,很少耕种。冬天在冰上有鹿拉木橇。风俗大体与铁勒相同,语言略有差异。

  贞观三年(629),与仆骨、同罗、奚、靅一同入朝。贞观二十一年(647),大俟利发屈利失举部来内附。设置幽陵都督府,任屈利失为右武卫大将军,任都督职。显庆年间,与思结、仆固、同罗一起叛变。皇帝派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还击,斩了大将首级。到天宝年间,又来朝。

  仆骨,也叫仆固,位于多览葛之东。

  帐户三万,兵一万。地在最北,民俗犟直桀骜,很难召集统率。起初臣服于突厥,后来依附薛延陀。延陀灭亡,其酋长娑匐俟利发歌滥拔延才内附唐廷。就以其地设置金徽州,任歌滥拔延为右武卫大将军、州都督。开元初年,被其首领仆固杀害。仆固到朔方投降,有司将其诛杀。

  其子名怀恩,至德年间因功升任朔方节度使。

  同罗,在薛延陀北多览葛之东,距京师七千多里,有强兵三万。贞观二年(628),派使者入朝。很久以后,请求内附,为之设置龟林都督府,任酋长俟利发时健啜为左领军大将军,任都督职。安禄山反,强征其兵,即称为“曳落河”的。

  曳落河,就像我们称健儿一样。

  浑,是诸部最南端的。突厥颉利败时,有俟利发阿贪支前来请求通好。薛延陀灭亡后,大俟利发浑汪带领全部落内附。即以其地为皋兰都督府,后分为东、西州。太宗认为阿贪支较浑汪位尊,派译者暗示给汪,汪欣然让位。皇帝赞赏他的谦让,任阿贪支为右领军卫大将军、皋兰州刺史,任汪为云麾将军兼俟利发做阿贪支的副手。阿贪支死,子回贵即位。回贵死,子大寿即位。大寿死,子释之即位。释之骁勇不凡,跟随哥舒翰攻克石堡城,升任右武卫大将军,封爵汝南郡公。

  李光弼保河阳,释之以朔方都知兵马使的身份为副将,进封为宁朔郡王,知朔方节度留后。仆固怀恩逃来,声称归镇。释之说“:一定是众人溃散了。”想拒绝不纳。其外甥张韶说“:他如因悔恨而还镇,怎可不接纳?”释之听信了,接纳仆固怀恩。怀恩入镇后,指使张韶杀释之,收缴了他的军队。后来又厌恶张韶,骂他“:你能背叛你舅舅,怎会忠于我?”打折了他的腿骨,囚死在弥峨城。释之之子蠨,是建中时的功臣。

  契絆,也叫契絆羽,在焉耆西北的鹰娑川,多览葛之南。其尊长哥楞自称是易勿真莫贺可汗,弟名莫贺咄特勒,两人都英勇。莫贺咄死,子何力率领其部属归附。这是贞观六年(632)的事。诏使居处甘州、凉州之间,即以其地置榆溪州。永徽四年(653),以其部属建贺兰都督府,隶属燕然都护。何力有战功,是忠义有节操之臣。大和年间,其族依附振武。

  多览葛,也叫多滥。位于薛延陀东,同罗水边,有精兵一万人。延陀灭亡后,其酋长俟斤多滥葛末与回纥皆入朝。即以其地置燕然都督府,任多滥葛末为右卫大将军,任都督职。他死后,以多滥葛塞匐为大俟利发,继为都督。

  阿跌,也叫诃..,或称..跌。起初与拔野古等一同入朝,以其地置鸡田州。

  开元年间,..跌思泰自突厥默啜处来降。

  后来,光进、光颜都以战功而任大官,赐姓李,附属籍。

  葛逻禄本是突厥族之一,位于北庭西北、金山之西,跨仆固振水两岸,包容多怛岭,与车鼻部接壤。共有三族:一为谋落,或称谋剌;二为炽俟,或称婆匐;三为踏实力。永徽初年,高亻品讨伐车鼻可汗,三族皆归附。显庆二年(657),在谋落部置阴山都督府、炽俟部置大漠都督府,踏实力部置玄池都督府,就用其酋长为都督。后来从炽俟部分出一部分置金附州。三族都在东、西突厥之间,常因其兴衰,或叛或附。后来渐南迁,自称是“三姓叶护”。他们兵强,喜欢争战,廷州以西各突厥族都怕他们。

  开元初年,两次来朝,天宝时与回纥、拔悉蜜合力攻杀乌苏米施可汗,又与回纥攻击拔悉蜜,将其可汗赶到北庭,后至京师。葛禄与九姓再次立回纥叶护,即怀仁可汗。那时,葛禄族中居于乌德犍山的臣伏回纥,在金山、北庭的自立叶护。每年来朝贡。后来,叶护顿毗伽捉住了突厥的叛酋阿布思。进而封爵为金山郡王。天宝年间,五次来朝。

  至德年后,葛逻禄渐强,与回纥争胜,将十姓人迁至可汗的旧地,占有碎叶、怛逻斯等城。但限于是回纥之属,所以朝会时不能独立朝拜。

  拔悉蜜,贞观二十三年(649)才入朝。天宝初,与回纥叶护击杀突厥可汗。

  立拔悉蜜大酋阿史那施为贺腊毗伽可汗,派使者入朝,玄宗赐紫文袍、金钿带、鱼袋。不到三年,被葛逻禄、回纥击破,逃奔北庭。后入朝京师,被委任为左武卫将军,其土地人众均归回纥。

  都播,也叫都波,其地北临小海,西接坚昆,南连回纥,分为三部分,都自己统制。其习俗不分节季。结草为房舍,既无畜牧,也不知耕种。地里多长百合草,挖其根当饭,另捕鱼、鸟、兽充饥。穿貂、鹿皮,贫穷的就编羽毛为衣服。结婚时,有钱人给马,穷人家给鹿皮草根。死了装在木匣中搁置山中,或系在树上。

  送葬时哭泣,与突厥一样。没有刑罚,偷盗的被抓后罚加倍的钱财。贞观二十一年(647),因骨利干入朝,也就派使者与中国相通。

  骨利干地处瀚海北,有强兵五千。

  地多百合草。产良马,马头似骆驼,筋骼壮大,半天就能奔驰几百里。其地北临海,离京师最远。渡海而北,就昼长夜短。太阳落山后煮羊腿,肉熟,天也亮了,乃因靠近日出之处。

  入朝以后,诏派云麾将军康苏蜜回访慰劳,即以其地置玄阙州。其大酋俟斤派使者来献马,皇帝取马中特异者称为十骥,皆起美名:腾霜白、皎雪马忽、凝露马忽、县光马忽、决波马俞、飞霞骠、发电赤、流金马瓜、翔麟紫、奔虹赤,并厚赏使者。龙朔年间,将玄阙州改为余吾州,隶属瀚海都督府。延载初,也来朝。

  白靅居于鲜卑故地,距京师东北五千里,与同罗、仆固接壤。避开薛延陀,保而守奥支水、冷陉山,南连契丹,北接乌罗泽,东邻....,西临拔野古。属地方圆二千里,周围是山,有强兵万人。以射猎为业,以赤皮做衣边,妇女戴铜钏,用子铃饰衣襟。有三部落:居延、无若没、潢水。其君长臣服突厥颉利可汗,任俟斤。

  贞观年间两次来朝。后列其地为蜫颜州,别部置为居延州,即任俟斤为刺史。显庆五年(660),委任酋长李含珠为居延都督。含珠死,弟厥都继任,后来没有消息了。

  斛薛,居于多滥葛北,有强兵一万人。奚结,在同罗北,思结,在延陀的旧庭。二部合兵有二万。入朝后,将其地列为州县。

  太宗时,北狄能自己来朝的还有乌罗浑,或称乌洛侯、乌罗护,距京师东北六千多里。东挨....,西接突厥,南连契丹,北邻乌丸。风俗一般与....同。乌丸或叫古丸。

  还有鞠,或叫礻戒,居于拔野古东北。

  有树无草,地多生苔。没有羊、马,人像畜养牛马一样养鹿,鹿只吃苔。当地人也用鹿驾车,用鹿皮做衣,用木料盖房子,尊卑共居。

  还有俞折,地尚大,民俗与拔野古相近。少羊、马,多貂鼠。

  还有驳马,或称弊剌、遏罗支。在突厥北,距京师一万四千里,逐水草而居,不过喜欢住山里。有强兵三万。地常积雪,树不凋落。用马耕田,马毛皆杂色,就以此为国名。北连海。虽养马但不乘坐,只为取乳制酪。好与结骨作战。人的相貌很多像结骨人,但言语不通。都剪发,戴桦皮帽。用木料架成个井圈样的东西,盖上桦皮做房子。各有小君长,彼此都不臣服。

  大汉,在鞠之北,多产羊马,人高大魁梧,所以就用自身形象命国名,与鞠都在黠戛斯剑海之滨。

  这些都是古时没有宾服的。从贞观直到永徽,他们奉貂、马入朝,有的来不止一次。

  黠戛斯,即古代坚昆国。地处伊吾之西,焉耆之北,白山之旁。或名居勿、结骨。种族杂有丁零人,乃匈奴西边鄙。

  匈奴封汉降将李陵为右贤王,卫律为丁零王。后来郅支单于攻破坚昆,那时东距单于廷七千里,南距车师五千里,郅支留下以之为都。所以后代得那块地讹称为结骨,渐变成纥骨,也叫纥扌乞斯。

  拥有人民十万,强兵八万。距回纥西北三千里,南依贪漫山。其地夏季低湿,冬季积雪。人都魁梧,赤发、白脸、绿眼珠,视黑发为不祥。黑眼珠的,就说是李陵的后裔。男少女多,戴耳环。民俗矫捷粗犷,男子勇敢者在手上刺花纹,妇女结婚后在颈上刺花。杂居,男女之事很随便。

  称岁首为茂师,称月为哀。以三哀为一时,用十二样物件纪年。如岁在寅称虎年。气候寒冷,即使大河,也多半结冰。庄稼有禾、粟、大小麦、青稞,用石磨磨成粉。三月种糜子,九月收获,用以做饭、酿酒,没有果子、蔬菜。牲畜中马极壮大,以善斗者做头马,还有骆驼、牛、羊,以牛为多,富农多到几千头。野兽有野马、骨咄、黄羊、羊原羝、鹿、黑尾。黑尾的样子像獐,尾大而黑。鱼,有的长七八尺,有的无骨,口在颌下。鸟有雁、鹜、乌鹊、鹰、隼。树有松、桦、榆、柳、蒲。松树高的,人仰射都达不到树颠,桦树特多。

  矿产有金、铁、锡,每次下雨,俗称一定得铁,称之为迦沙,做成兵器极为锋利,常卖给突厥。作战时用弓箭,有旗帜,骑兵用木做盾,遮住腿脚,又用圆盾覆肩从而抵挡刀箭。

  君主称“阿热”,全族就姓阿热氏。

  建了面大旗,一般的旗做红色,绘以部落标记。服装以貂、豸内为贵重者。阿热冬天戴貂帽,夏天戴金扣帽,尖顶卷边;下属则戴白毡帽。喜欢佩刀砺。低贱者穿皮衣而不戴帽,妇女穿毳曷毛、锦、..和绫等,这些都是安西、北庭、大食拿来卖的。

  阿热的牙廷建在青山,周围用木栅代替墙垣。用毡做帐,称之为“密的支”,其他首领住小帐。每遇调兵,各部隶属者都要随行。以貂鼠、青鼠做赋捐。其官职有宰相、都督、职使、长史、将军、达士六级。宰相七人,都督三人,职使十人,都掌管军事;长史十五人,将军、达干不定数。各部落吃肉及马乳酪,只有阿热有面饼点心。乐器有笛、鼓、笙、醏篥、盘铃。娱乐有驯驼、狮子,还有马技、绳技。

  祭神只奉水、草神,祭无定时,称巫为“甘”。婚嫁用羊、马做聘礼,富人可多到几百上千头。死了人,居丧时不割面,只绕尸三匝而哭,随后火化,收其骨,一年后埋入墓中,然后哭泣成礼。冬天住在房子里,屋顶用树皮覆盖。其文字语言与回鹘相同。法制极严,战争中胆怯、任使者不称职、非议国事的都要斩首;若儿子为盗,就将儿子的头系在父亲的颈子上,不死不得解脱。

  阿热的牙廷到回鹘的牙廷,骆驼要走四十天。使者出天德往东二百里左右可到西受降城,北行三百里则到辟鸟鹈泉,再西北行到回鹘牙廷约一千五百里。其间有东、西两条路,泉之北是东道。从回鹘牙廷北行六百里可到仙娥河,河东北是雪山,地多水泉。青山之东,有条剑河,有双艇渡河,河水东北向流经其国,合众水北流入海。

  向东可到木马突厥三部落:都播、弥列、哥饿支,其酋长都是颉斤。用桦树皮做屋顶,多好马,习俗在冰上乘木马奔驰。所谓木马,即用板系在脚上,用弯木支在腋下,一使劲就可溜出百步,既快又有力。夜里出来抢劫,白天伏处不出,坚昆人将他们作为自己的奴属。

  坚昆,本是个强国,地与突厥相等,突厥将女儿嫁给他们的酋豪。东接骨利干,南临吐蕃,西南连葛逻禄。起初隶属薛延陀,延陀用颉利发一人监国。酋长有三人:讫悉辈、居沙波辈、阿米辈,共同治理国家,未与中国互通往来。贞观二十二年(648),听说铁勒等已入臣,就派使者来献物产,酋长俟利发失钵屈阿栈亲自入朝。太宗设宴犒劳,席中对群臣说“:往日渭桥斩三突厥,自认功多,如今俟利发左座,觉得更有过之。”俟利发酒酣,奏请愿持笏为臣。皇帝就以其地建坚昆府,授俟利发左屯卫大将军衔,任都督,隶属燕然都护。高宗时两次来朝。

  景龙年间,献物产。中宗引见使者慰劳说“:你们国家与我同宗,非其他蕃人可比。”赐酒,使者拜谢。玄宗时四次来贡献。

  乾元年间,被回纥击破,从此不能与中国往来。后来狄语讹为黠戛斯,用回鹘话的意思,即黄赤脸,又讹为戛戛斯。

  常与大食、吐蕃、葛禄相依仗。吐蕃往来的人害怕回鹘抢劫,一定住在葛禄,以待黠戛斯护送。大食有一种重锦,要二十匹骆驼才驮得动。不可能二十匹骆驼共载而行,所以裁为二十匹。每三年送黠戛斯一次。回鹘授官给其君长阿热为“毗伽顿颉斤”。

  回鹘渐渐衰微,阿热就自称可汗。

  其母是突骑施的女儿,称母可敦;其妻是葛禄叶护的女儿,称可敦。回鹘派宰相讨伐他,不能胜。往来争战二十年不能和解。阿热仗着自己战胜,就肆意谩骂:“你们的气数尽了。我将收取你们的金帐,在你们的帐前跑我的马、树我的旗。

  你们能较量,那就来;如不能,那就趁早滚开。”回鹘没力量讨伐,其大将句录莫贺引阿热击杀回鹘可汗,各特勒都溃散。

  阿热亲自将兵,烧毁其牙廷及公主所住的金帐,那是回鹘可汗常坐的地方。收缴其全部资财,并得到太和公主。于是将牙廷迁到牢山之南。牢山,也叫赌满,距回鹘的旧牙廷估计马行十五日。阿热因公主是唐的贵女,派使者卫送公主回朝。被回鹘乌介可汗在半路上拦劫,使者被杀。

  会昌年间,阿热因使者被杀,失掉了与朝廷相通的媒介,于是派注吾合素上书说明情况。“注吾”,是虏人之姓,“合”,意思是猛,“素”,意为左,即武猛善于左射。他走了三年才到京师,武宗很高兴,让他站在渤海使者的上手。因为他们地处偏僻荒远而能保持职守,不时贡献,命太仆卿赵蕃持节前往慰抚,诏令宰相在鸿胪寺见使者,派译官考察其山川国风。宰相李德裕进言:“贞观年时,远国都来朝,中书侍郎颜师古建议效周史臣集四夷朝事的情况写成《王会篇》。

  现黠戛斯大通中国,该画《王会图》以晓谕后代。”皇帝即诏令将鸿胪会见的情况画下来,又诏令将阿热编入宗室正属籍。

  那时,乌介可汗的余众依附黑车子。

  阿热想乘秋马肥壮之时攻取他们,上表天子请发王师。皇帝令给事中刘氵蒙为巡边使,朝廷也因为河、陇的四镇十八州长久以来沦于戎狄,现在回鹘破弱,吐蕃内乱,互相残杀是个可乘之机。就派右散骑常侍李拭出使黠戛斯,册封其君长为宗英雄武诚明可汗。尚未启行而武宗崩。宣宗继立,准备完成先帝的意思,有人说黠戛斯是个小种族,不能与唐直接相通。诏令宰相与台省四品以上的官讨论。大家都说“:回鹘强盛时曾有册封称号,如今有幸衰亡了。如再加封黠戛斯,将生后患。”册封之事作罢。至大中元年(847),还是诏鸿胪卿李业持节前去册封黠戛斯为英武诚明可汗。直至咸通年间,三次来朝。然而终究不能夺取回鹘。

  后来的朝聘及册命情况,史臣失传。

  评论:夷狄本性剽悍贪婪,人面兽心,只知剽窃掠夺。所以商汤周武之兴,未尝与他们有共事,因为关系疏远。太宗初兴,曾用突厥的力量,但不胜暴虐,终究要使之臣服。肃宗曾用回纥之力,以致回纥侵掠华人、侮辱太子、鞭杀近臣、索取无尽。德宗又用吐蕃,后来吐蕃攻劫平凉、打败上将、蹂躏西方边陲。这些都是引外祸来平内乱的例子。以权势驾驭他们而用之,以谋略控制他们而调遣,只有太宗能做到。像肃宗、德宗昏庸懦弱,不加提防地亲近他们,用其利怎能制其害呢?对他们亲,他们要求的也多,若有不满就生怨恨。用仁义去教化他们,则顽钝不知恩,戒之以法令规则,则忿怒不驯服。掌握了我们的山川险易,为起患来广而且厉,用毒冶葛来充饥,能有好结果吗?所以《春秋》里说“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不是一件事就可满足的。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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