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列传·第十章》

  贾充,字公闾,平阳襄陵人也。父逵,魏豫州刺史、阳里亭侯。逵晚始生充,言后当有充闾之庆,故以为名字焉。充少孤,居丧以孝闻。袭父爵为侯。拜尚书郎,典定科令,兼度支考课。辩章节度,事皆施用。累迁黄门侍郎、汲郡典农中郎将。参大将军军事,从景帝讨毌丘俭、文钦于乐嘉。帝疾笃,还许昌,留充监诸军事,以劳增邑三百五十户。

  后为文帝大将军司马,转右长史。帝新执朝权,恐方镇有异议,使充诣诸葛诞,图欲伐吴,阴察其变。充既论说时事,因谓诞曰:“天下皆愿禅代,君以为如何?”诞历声曰:“卿非贾豫州子乎,世受魏恩,岂可欲以社稷输人乎!若洛中有难,吾当死之。”充默然。及还,白帝曰:“诞在再扬州,威名夙著,能得人死力。观其规略,为反必也。今征之,反速而事小;不征,事迟而祸大。”帝乃征诞为司空,而诞果叛。复从征诞,充进计曰:“楚兵轻而锐,若深沟高垒以逼贼城,可不战而克也。”帝从之。城陷,帝登垒以劳充。帝先归洛阳,使充统后事,进爵宣阳乡侯,增邑千户。迁廷尉,充雅长法理,有平反之称。

  转中护军,高贵乡公之攻相府也,充率众距战于南阙。军将败,骑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济谓充曰:“今日之事如何?”充曰:“公等养汝,正拟今日,复何疑!”济于是抽戈犯跸。及常道乡公即位,进封安阳乡侯,增邑千二百户,统城外诸军,加散骑常侍。

  钟会谋反于蜀,帝假充节,以本官都督关中、陇右诸军事,西据汉中,未至而会死。时军国多事,朝廷机密,皆与筹之。帝甚信重充,与裴秀、王沈、羊祜、荀勖同受腹心之任。帝又命充定法律。假金章,赐甲第一区。五等初建,封临沂侯,为晋元勋,深见宠异,禄赐常优于群官。

  充有刀笔才,能观察上旨。初,文帝以景帝恢赞王业,方传位于舞阳侯攸。充称武帝宽仁,且又居长,有人君之德,宜奉社稷。及文帝寝疾,武帝请问后事。文帝曰:“知汝者贾公闾也。”帝袭王位,拜充晋国卫将军、仪同三司、给事中,改封临颍侯。及受禅,充以建明大命,转车骑将军、散骑常侍、尚书仆射,更封鲁郡公,母柳氏为鲁国太夫人。

  充所定新律既班于天下,百姓便之。诏曰:“汉氏以来,法令严峻。故自元成之世,及建安、嘉平之间,咸欲辩章旧典,删革刑书。述作体大,历年无成。先帝愍元元之命陷于密网,亲发德音,厘正名实。车骑将军贾充,奖明圣意,谘询善道。太傅郑冲,又与司空荀顗、中书监荀勖、中军将军羊祜、中护军王业,及廷尉杜友、守河南尹杜预、散骑侍郎裴楷、颍川太守周雄、齐相郭颀、骑都尉成公绥荀煇、尚书郎柳轨等,典正其事。朕每鉴其用心,常慨然嘉之。今法律既成,始班天下,刑宽禁简,足以克当先旨。昔萧何以定律受封,叔孙通以制仪为奉常,赐金五百斤,弟子皆为郎。夫立功立事,古之所重。自太傅、车骑以下,皆加禄赏。其详依故典。”于是赐充子弟一人关内侯,绢五百匹。固让,不许。

  后代裴秀为尚书令,常侍、车骑将军如故。寻改常侍为侍中,赐绢七百匹。以母忧去职,诏遣黄门侍郎慰问。又以东南有事,遣典军将军杨嚣宣谕,使六旬还内。

  充为政,务农节用,并官省职,帝善之,又以文武异容,求罢所领兵。及羊祜等出镇,充复上表欲立勋边境,帝并不许。从容任职,褒贬在已,颇好进士,每有所荐达,必终始经纬之,是以士多归焉。帝舅王恂尝毁充,而充更进恂。或有背充以要权贵者,充皆阳以素意待之。而充无公方之操,不能正身率下,专以谄媚取容。

  侍中任恺、中书令庾纯等刚直守正,咸共疾之。又以充女为齐王妃,惧后益盛。及氐羌反叛,时帝深以为虑,恺因进说,请充镇关中。乃下诏曰:“秦凉二境,比年屡败,胡虏纵暴,百姓荼毒。遂使异类扇动,害及中州。虽复吴蜀之寇,未尝至此。诚由所任不足以内抚夷夏,外镇丑逆,轻用其众而不能尽其力。非得腹心之重,推毂委成,大匡其弊,恐为患未已。每虑斯难,忘寝与食。侍中、守尚书令、车骑将军贾充,雅量弘高,达见明远,武有折冲之威,文怀经国之虑,信结人心,名震域外。使权统方任,绥静西夏,则吾无西顾之念,而远近获安矣。其以充为使持节、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侍中、车骑将军如故,假羽葆、鼓吹,给第一驸马。”朝之贤良欲进忠规献替者,皆幸充此举,望隆惟新之化。

  充既外出,自以为失职,深衔任恺,计无所从。将之镇,百僚饯于夕阳亭,荀勖私焉。充以忧告,勖曰:“公,国之宰辅,而为一夫所制,不亦鄙乎!然是行也,辞之实难,独有结婚太子,不顿驾而自留矣。”充曰:“然。孰可寄怀?”对曰:“勖请行之。”俄而侍宴,论太子婚姻事,勖因言充女才质令淑,宜配储宫。而杨皇后及荀顗亦并称之。帝纳其言。会京师大雪,平地二尺,军不得发。既而皇储当婚,遂不西行。诏充居本职。先是羊祜密启留充,及是,帝以语充。充谢祜曰:“始知君长者。”

  时吴将孙秀降,拜为骠骑大将军。帝以充旧臣。欲改班,使车骑居骠骑之右。充固让,见听。寻迁司空,侍中、尚书令、领兵如故。

  会帝寝疾,充及齐王攸、荀勖参医药。及疾愈,赐绢各五百匹。初,帝疾笃,朝廷属意于攸。河南尹夏侯和谓充曰:“卿二女婿,亲疏等耳,立人当立德。”充不答。及是,帝闻之,徙和光禄勋,乃夺充兵权,而位遇无替。寻转太尉、行太子太保、录尚书事。咸宁三年,日蚀于三朝,充请逊位,不许。更以沛国之公丘益其封,宠幸愈甚,朝臣咸侧目焉。

  河南尹王恂上言:“弘训太后入庙,合食于景皇帝,齐王攸不得行其子礼。”充议以为:“礼,诸侯不得祖天子,公子不得祢先君,皆谓奉统承祀,非谓不得复其父祖也。攸身宜服三年丧事,自如臣制。”有司奏:“若如充议,服子服,行臣制,未有前比。宜如恂表,攸丧服从诸侯之例。”帝从充议。

  伐吴之役,诏充为使持节、假黄钺、大都督,总统六师,给羽葆、鼓吹、缇幢、兵万人、骑二千,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增参军、骑司马各十人,帐下司马二十人,大车、官骑各三十人。充虑大功不捷,表陈“西有昆夷之患,北有幽并之戍,天下劳扰,年谷不登,兴军致讨,惧非其时。又臣老迈,非所克堪。”诏曰:“君不行,吾便自出。”充不得已,乃受节钺,将中军,为诸军节度,以冠军将军杨济为副,南屯襄阳。吴江陵诸守皆降,充乃徙屯项。

  王浚之克武昌也,充遣使表曰:“吴未可悉定,方夏,江淮下湿,疾疫必起,宜召诸军,以为后图。虽腰斩张华,不足以谢天下。”华豫平吴之策,故充以为言。中书监荀勖奏,宜如充表。帝不从。杜预闻充有奏,驰表固争,言平在旦夕。使及至轘辕,而孙皓已降。吴平,军罢。帝遣侍中程咸犒劳,赐充帛八千匹,增邑八千户;分封从孙暢新城亭侯,盖安阳亭侯;弟阳里亭侯混、从孙关内侯众增户邑。充本无南伐之谋,固谏不见用。及师出而吴平,大惭惧,议欲请罪。帝闻充当诣阙,豫幸东堂以待之。罢节钺、僚佐,仍假鼓吹、麾幢。充与群臣上告成之礼,请有司具其事。帝谦让不许。

  及疾笃,上印绶逊位。帝遣侍臣谕旨问疾,殿中太医致汤药,赐床帐钱帛,自皇太子宗室躬省起居。太康三年四月薨,时年六十六。帝为之恸,使使持节、太常奉策追赠太宰,加衮冕之服、绿綟绶、御剑,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大鸿胪护丧事,假节钺、前后部羽葆、鼓吹、缇麾,大路、銮路、辒辌车、帐下司马大车,椎斧文衣武贲、轻车介士。葬礼依霍光及安平献王故事,给茔田一顷。与石苞等为王功配飨庙庭,谥曰武。追赠充子黎民为鲁殇公。

  充妇广城君郭槐,性妒忌。初,黎民年三岁,乳母抱之当阁。黎民见充入,喜笑,充就而拊之。槐望见,谓充私乳母,即鞭杀之。黎民恋念,发病而死。后又生男,过期,复为乳母所抱,充以手摩其头。郭疑乳母,又杀之,兒亦思慕而死。充遂无胤嗣。及薨,槐辄以外孙韩谧为黎民子,奉充后。郎中令韩咸、中尉曹轸谏槐曰:“礼,大宗无后,以小宗支子后之,无异姓为后之文。无令先公怀腆后土,良史书过,岂不痛心。”槐不从。咸等上书求改立嗣,事寝不报。槐遂表陈是充遗意。帝乃诏曰:“太宰、鲁公充,崇德立勋,勤劳佐命,背世殂陨,每用悼心。又胤子早终,世嗣未立。古者列国无嗣,取始封支庶,以绍其统,而近代更除其国。至于周之公旦,汉之萧何,或豫建元子,或封爵元妃,盖尊显勋庸,不同常例。太宰素取外孙韩谧为世子黎民后。吾退而断之,外孙骨肉至近,推恩计情,合于人心。其以谧为鲁公世孙,以嗣其国。自非功如太宰,始封无后如太宰,所取必以己自出不如太宰,皆不得以为比。”及下礼官议充谥,博士秦秀议谥曰荒,帝不纳。博士段暢希旨,建议谥曰武,帝乃从之。自充薨至葬,赙赐二千万。惠帝即位,贾后擅权,加充庙备六佾之乐,母郭为宜城君。及郭氏亡,谥曰宣,特加殊礼。时人讥之,而莫敢言者。

  初,充前妻李氏淑美有才行,生二女褒、裕,褒一名荃,裕一名浚。父丰诛,李氏坐流徙。后娶城阳太守郭配女,即广城君也。武帝践阼,李以大赦得还,帝特诏充置左右夫人,充母亦敕充迎李氏。郭槐怒,攘袂数充曰:“刊定律令,为佐命之功,我有其分。李那得与我并!”充乃答诏,托以谦冲,不敢当两夫人盛礼,实畏槐也。而荃为齐王攸妃,欲令充遣郭而还其母。时沛国刘含母,及帝舅羽林监王虔前妻,皆毌丘俭孙女。此例既多,质之礼官,俱不能决。虽不遣后妻,多异居私通。充自以宰相为海内准则,乃为李筑室于永年里而不往来。荃、浚每号泣请充,充竟不往。会充当镇关右,公卿供帐祖道,荃、浚惧充遂去,乃排幔出于坐中,叩头流血,向充及群僚陈母应还之意。众以荃王妃,皆惊起而散。充甚愧愕,遣黄门将宫人扶去。既而郭槐女为皇太子妃,帝乃下诏断如李比皆不得还,后荃恚愤而薨。初,槐欲省李氏,充曰:“彼有才气,卿往不如不往。”及女为妃,槐乃盛威仪而去。既入户,李氏出迎,槐不觉脚屈,因遂再拜。自是充每出行,槐辄使人寻之,恐其过李也。初,充母柳见古今重节义,竟不知充与成济事,以济不忠,数追骂之。侍者闻之,无不窃笑。及将亡,充问所欲言,柳曰:“我教汝迎李新妇尚不肯,安问他事!”遂无言。及充薨后,李氏二女乃欲令其母祔葬,贾后弗之许也。及后废,李氏乃得合葬。李氏作《女训》行于世。

  谧字长深。母贾午,充少女也。父韩寿,字德真,南阳堵阳人,魏司徒暨曾孙。美姿貌,善容止,贾充辟为司空掾。充每宴宾僚,其女辄于青钅巢中窥之,见寿而悦焉。问其左右识此人不,有一婢说寿姓字,云是故主人。女大感想,发于寤寐。婢后往寿家,具说女意,并言其女光丽艳逸,端美绝伦。寿闻而心动,便令为通殷勤。婢以白女,女遂潜修音好,厚相赠结,呼寿夕入。寿劲捷过人,逾垣而至,家中莫知,惟充觉其女悦暢异于常日。时西域有贡奇香,一著人则经月不歇,帝甚贵之,惟以赐充及大司马陈骞。其女密盗以遗寿,充僚属与寿燕处,闻其芬馥,称之于充。自是充意知女与寿通,而其门阁严峻,不知所由得入。乃夜中阳惊,托言有盗,因使循墙以观其变。左右白曰:“无余异,惟东北角如狐狸行处。”充乃考问女之左右,具以状对。充秘之,遂以女妻寿。寿官至散骑常侍、河南尹。元康初卒,赠骠骑将军。

  谧好学,有才思。既为充嗣,继佐命之后,又贾后专恣,谧权过人主,至乃锁系黄门侍郎,其为威福如此。负其骄宠,奢侈逾度,室宇崇僭,器服珍丽,歌僮舞女,选极一时。开阁延宾。海内辐凑,贵游豪戚及浮竞之徙,莫不尽礼事之。或著文章称美谧,以方贾谊。渤海石崇欧阳建、荥阳潘岳、吴国陆机陆云、兰陵缪征、京兆杜斌挚虞、琅邪诸葛诠、弘农王粹、襄城杜育、南阳邹捷、齐国左思、清河崔基、沛国刘瑰、汝南和郁周恢、安平牵秀、颍川陈、太原郭彰、高阳许猛、彭城刘讷、中山刘舆刘琨皆傅会于谧,号曰二十四友,其余不得预焉。

  历位散骑常侍、后军将军。广城君薨,去职。丧未终。起为秘书监,掌国史。先是,朝廷议立晋书限断,中书监荀勖谓宜以魏正始起年,著作郎王瓚欲引嘉平已下朝臣尽入晋史,于时依违未有所决。惠帝立,更使议之。谧上议,请从泰始为断。于是事下三府,司徒王戎、司空张华、领军将军王衍、侍中乐广、黄门侍郎嵇绍、国子博士谢衡皆从谧议。骑都尉济北侯荀畯、侍中荀籓、黄门侍郎华混以为宜用正始开元。博士荀熙、刁协谓宜嘉平起年。谧重执奏戎、华之议,事遂施行。

  寻转侍中。领秘书监如故。谧时从帝幸宣武观校猎,讽尚书于会中召谧受拜,诫左右勿使人知,于是众疑其有异志矣。谧既亲贵,数入二宫,共愍怀太子游处,无屈降心。常与太子弈棋争道,成都王颖在坐,正色曰:“皇太子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礼!”谧惧,言之于后,遂出颖为平北将军,镇鄴。

  及为常侍,侍讲东宫,太子意有不悦,谧患之。而其家数有妖异,飘风吹其朝服飞上数百丈,坠于中丞台,又蛇出其被中,夜暴雷震其室,柱陷入地,压毁床帐,谧益恐。及迁侍中,专掌禁内,遂与后成谋,诬陷太子。及赵王伦废后,以诏召谧于殿前,将戮之。走入西钟下,呼曰:“阿后救我!”乃就斩之。韩寿少弟蔚有器望,及寿兄巩令保、弟散骑侍郎预、吴王友鉴、谧母贾午皆伏诛。

  初,充伐吴时,尝屯项城,军中忽失充所在。充帐下都督周勤时昼寝,梦见百余人录充,引入一迳。勤惊觉,闻失充,乃出寻索,忽睹所梦之道。遂往求之。果见充行至一府舍,侍卫甚盛。府公南南坐,声色甚历,谓充曰:“将乱吾家事,必尔与荀勖,既惑吾子,又乱吾孙。间使任恺黜汝而不去,又使庾纯詈汝而不改。今吴寇当平,汝方表斩张华。汝之暗戆,皆此类也。若不悛慎,当旦夕加罪。”充因叩头流血,公曰:“汝所以延日月而名器如此者,是卫府之勋耳。终当使系嗣死于钟虡之间,大子毙于金酒之中,小子困于枯木之下。荀勖亦宜同,然其先德小浓。故在汝后,数世之外,国嗣亦替。”言毕,命去。充忽然得还营,颜色憔悴,性理昏丧,经日乃复。及是,谧死于钟下,贾后服金酒而死,贾午考竟用大杖。终皆如所言。

  赵王伦之败,朝廷追述充勋,议立其后。欲以充从孙散骑侍郎众为嗣,众阳狂自免。以子秃后充,封鲁公,又病死。永兴中,立充从曾孙湛为鲁公,奉充后,遭乱死,国除。泰始中,人为充等谣曰:“贾、裴、王,乱纪纲。王、裴、贾,济天下。”言亡魏而成晋也。

  充弟混,字宫奇,笃厚自守,无殊才能。太康中,为宗正卿。历镇军将军,领城门校尉,加侍中,封永平侯。卒,赠中军大将军、仪同三司。

  充从子彝、遵并有鉴裁,俱为黄门郎。遵弟模最知名。

  模字思范,少有志尚。颇览载籍,而沈深有智算,确然难夺。深为充所信爱,每事筹之焉。充年衰疾剧,恆忧己谥传,模曰:“是非久自见,不可掩也。”起家为邵陵令,遂历事二宫尚书吏部郎,以公事免,起为车骑司马。豫诛杨骏,封平阳乡侯,邑千户。及楚王玮矫诏害汝南王亮、太保卫瓘,诏使模将中驺二百人救之。

  是时贾后既豫朝政,欲委信亲党,拜模散骑常侍,二日擢为侍中。模乃尽心匡弼,推张华、裴顗同心辅政。数年之中,朝野宁静,模之力也。乃加授光禄大夫。然模潜执权势,外形欲远之,每有启奏贾后事,入辄取急,或托疾以避之。至于素有嫌忿,多所中陷,朝廷甚惮之。加贪冒聚敛,富拟王公。但贾后性甚强暴,模每尽言为陈祸福,后不能从,反谓模毁己。于是委任之情日衰,而谗间之徒遂进。模不得志,忧愤成疾。卒,追赠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成。子游字彦将嗣,历官太子侍讲、员外散骑侍郎。

  郭彰,字叔武,太原人,贾后从舅也。与贾充素相亲遇,充妻待彰若同生。历散骑常侍、尚书、卫将军,封冠军县侯。及贾后专朝,彰豫参权势,物情归附,宾客盈门。世人称为“贾郭”,谓谧及彰也。卒,谥曰烈。

  杨骏,字文长,弘农华阴人也。少以王官为高陆令,骁骑、镇军二府司马。后以后父超居重位,自镇军将军迁车骑将军,封临晋侯。识者议之曰:“夫封建诸侯,所以籓屏王室也。后妃,所以供粢盛,弘内教也。后父始封而以临晋为侯,兆于乱矣。”尚书褚、郭奕并表骏小器,不可以任社稷之重。武帝不从。帝自太康以后,天下无事,不复留心万机,惟耽酒色,始宠后党,请谒公行。而骏及珧、济势倾天下,时人有“三杨”之号。

  及帝疾笃,未有顾命,佐命功臣,皆已没矣,朝臣惶惑,计无所从。而骏尽斥群公,亲侍左右。因辄改易公卿,树其心腹。会帝小间,见所用者非,乃正色谓骏曰:“何得便尔!”乃诏中书,以汝南王亮与骏夹辅王室。骏恐失权宠,从中书借诏观之,得便藏匿。中书监华廙恐惧,自往索之,终不肯与。信宿之间,上疾遂笃,后乃奏帝以骏辅政,帝颔之。便召中书监华暠、令何劭,口宣帝旨使作遗诏,曰:“昔伊望作佐,勋垂不朽;周霍拜命,名冠往代。侍中、车骑将军、行太子太保,领前将军杨骏,经德履吉,鉴识明远,毗翼二宫,忠肃茂著,宜正位上台,拟迹阿衡。其以骏为太尉、太子太傅、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领前将军如故。置参军六人、步兵三千人、骑千人,移止前卫将军珧故府。若止宿殿中宜有翼卫,其差左右卫三部司马各二十人、殿中都尉司马十人给骏,令得持兵仗出入。”诏成,后对暠、劭以呈帝,帝亲视而无言。自是二日而崩,骏遂当寄托之重,居太极殿。梓宫将殡,六宫出辞,而骏不下殿,以武贲百人自卫。不恭之迹,自此而始。

  惠帝即位,进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录朝政,百官总己。虑左右间己,乃以其甥段广、张劭为近侍之职。凡有诏命,帝省讫,入呈太后,然后乃出。骏知贾后情性难制,甚畏惮之。又多树亲党,皆领禁兵。于是公室怨望,天下愤然矣。骏弟珧、济并有俊才,数相谏止,骏不能用,因废于家。骏暗于古义,动违旧典。武帝崩未逾年而改元,议者咸以为违《春秋》逾年书即位之义。朝廷惜于前失,令史官没之,故明年正月复改年焉。

  骏自知素无美望,惧不能辑和远近,乃依魏明帝即位故事,遂大开封赏,欲以悦众,为政严碎,愎谏自用,不允众心。冯翊太守孙楚素与骏厚,说之曰:“公以外戚,居伊霍之重,握大权,辅弱主。当仰思古人至公至诚谦顺之道。于周则周召为宰,在汉则硃虚、东牟,未有庶姓专朝,而克终庆祚者也。今宗室亲重,籓王方壮,而公不与共参万机,内怀猜忌,外树私昵,祸至无日矣。”骏不能从。弘训少府蒯钦,骏之姑子。少而相昵,直亮不回,屡以正言犯骏,珧、济为之寒心。钦曰:“杨文长虽暗,犹知人之无罪不可妄杀,必当疏我。我得疏外,可以不与俱死。不然,倾宗覆族,其能久乎!”

  殿中中郎孟观、李肇,素不为骏所礼,阴构骏将图社稷。贾后欲预政事,而惮骏未得逞其所欲,又不肯以妇道事皇太后。黄门董猛,始自帝之为太子即为寺人监,在东宫给事于贾后。后密通消息于猛,谋废太后。猛乃与肇、观潜相结托。贾后又令肇报大司马、汝南王亮,使连兵讨骏。亮曰:“骏之凶暴,死亡无日,不足忧也。”肇报楚王玮,玮然之。于是求入朝,骏素惮玮,先欲召入,防其为变,因遂听之。及玮至,观、肇乃启帝,夜作诏,中外戒严,遣使奉诏废骏,以侯就第。东安公繇率殿中四百人随其后以讨骏。段广跪而言于帝曰:“杨骏受恩先帝,竭心辅政。且孤公无子,岂有反理?愿陛下审之。”帝不答。

  时骏居曹爽故府,在武库南,闻内有变,召众官议之。太傅主簿硃振说骏曰:“今内有变,其趣可知,必是阉竖为贾后设谋,不利于公。宜烧云龙门以示威,索造事都首,开万春门,引东宫及外营兵,公自拥翼皇太子,入宫取奸人。殿内震惧,必斩送之,可以免难。”骏素怯懦,不决,乃曰:“魏明帝造此大功,奈何烧之!”侍中傅祗夜白骏,请与武茂俱入云龙门观察事势。祗因谓群僚“宫中不宜空”,便起揖,于是皆走。

  寻而殿中兵出,烧骏府,又令弩士于阁上临骏府而射之,骏兵皆不得出。骏逃于马厩,以戟杀之。观等受贾后密旨,诛骏亲党,皆夷三族,死者数千人。又令李肇焚骏家私书,贾后不欲令武帝顾命手诏闻于四海也。骏既诛,莫敢收者,惟太傅舍人巴西阎纂殡敛之。

  初,骏征高士孙登,遗以布被。登截被于门,大呼曰:“斫斫刺刺!”旬日托疾诈死,及是,其言果验。永熙中,温县有人如狂,造书曰:“光光文长,大戟为墙。毒药虽行,戟还自伤。”及骏居内府,以戟为卫焉。

  永宁初,诏曰:“舅氏失道,宗族陨坠,渭阳之思,孔怀感伤。其以{艹务}亭侯杨超为奉朝请、骑都尉,以慰《蓼莪》之思焉。”

  珧字文琚,历位尚书令、卫将军。素有名称,得幸于武帝,时望在骏前。以兄贵盛,知权宠不可居,自乞逊位,前后恳至,终不获许。初,聘后,珧表曰:“历观古今,一族二后,未尝以全,而受覆宗之祸。乞以表事藏之宗庙,若如臣之言,得以免祸。”从之。右军督赵休上书陈:“王莽五公,兄弟相代。今杨氏三公,并在大位,而天变屡见,臣窃为陛下忧之。”由此珧益惧。固求逊位,听之,赐钱百万、绢五千匹。

  珧初以退让称,晚乃合朋党,构出齐王攸。中护军羊琇与北军中侯成粲谋欲因见珧而手刃之。珧知而辞疾不出。讽有司奏琇,转为太仆。自是举朝莫敢枝梧,而素论尽矣。珧临刑称冤,云:“事在石函,可问张华。”当时皆谓宜为申理,合依钟毓事例。而贾氏族党待诸杨如仇,促行刑者遂斩之。时人莫不嗟叹焉。

  济字文通,历位镇南、征北将军,迁太子太傅。济有才艺,尝从武帝校猎北芒下,与侍中王济俱著布袴褶,骑马执角弓在辇前。猛兽突出,帝命王济射之,应弦而倒。须臾复一出,济受诏又射杀之,六军大叫称快。帝重兵官,多授贵戚清望,济以武艺号为称职。与兄珧深虑盛满,乃与诸甥李斌等共切谏。骏斥出王佑为河东太守,建立皇储,皆济谋也。

  初,骏忌大司马汝南王亮,催使之籓。济与斌数谏止之,骏遂疏济。济谓傅咸曰:“若家兄征大司马入,退身避之,门户可得免耳。不尔,行当赤族。”咸曰:“但征还,共崇至公,便立太平,无为避也。夫人臣不可有专,岂独外戚!今宗室疏,因外戚之亲以得安,外戚危,倚宗室之重以为援,所谓脣齿相依,计之善者。”济益惧而问石崇曰:“人心云何?”崇曰:“贤兄执政,疏外宗室,宜与四海共之。”济曰:“见兄,可及此。”崇见骏,及焉,骏不纳。后与诸兄俱见害。难发之夕,东宫召济。济谓裴楷曰:“吾将何之?”楷曰:“子为保傅,当至东宫。”济好施,久典兵马,所从四百余人皆秦中壮士,射则命中,皆欲救济。济已入宫,莫不叹恨。

  史臣曰:贾充以谄谀陋质,刀笔常材,幸属昌辰,滥叨非据。抽戈犯顺,曾无猜惮之心;杖钺推亡,遽有知难之请,非惟魏朝之悖逆,抑亦晋室之罪人者欤!然犹身极宠光,任兼文武,存荷台衡之寄,没有从享之荣,可谓无德而禄,殃将及矣。逮乎贻厥,乃乞丐之徒,嗣恶稔之余基,纵奸邪之凶德。煽兹哲妇,索彼惟家,虽及诛夷,曷云塞责。昔当涂阙翦,公闾实肆其劳,典午分崩,南风亦尽其力,可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信乎其然矣。杨骏阶缘宠幸,遂荷栋梁之任,敬之犹恐弗逮,骄奢淫泆,庸可免乎?括母以明智全身,会昆以先言获宥,文琚识同曩烈,而罚异昔人,裴夫!

  赞曰:公闾便佞,心乖雅正。邀遇时来,遂阶荣命。乞丐承绪,凶家乱政。琐琐文长,遂居栋梁。据非其位,乃底灭亡。珧虽先觉,亦罹祸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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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 列传第十章译文

贾充,字公闾,是平阳襄陵人。父亲贾逵,是魏豫州刺史、阳里亭侯。贾逵晚年才生下贾充,说日后当会有充满里巷的喜庆,因而以“充”、“间”作为名和字。贾充少年丧父,服丧以孝闻名。承袭父亲的…展开

  贾充,字公闾,是平阳襄陵人。父亲贾逵,是魏豫州刺史、阳里亭侯。贾逵晚年才生下贾充,说日后当会有充满里巷的喜庆,因而以“充”、“间”作为名和字。贾充少年丧父,服丧以孝闻名。承袭父亲的侯爵。官拜尚书郎,主持勘定科令,兼度支考课。辨析典章节制调度,在办事上都得以应用。积功迁任黄门侍郎、汲郡典农中郎将。参与大将军军事,跟从景帝在乐嘉讨伐母丘俭、文钦。皇帝病重,回许昌,留下贾充监督诸军事,因为有功增加封邑三百五十户。

  后任文帝大将军司马,转任右长史。文帝刚执掌朝廷大权,恐怕四方边镇有异议,派买充到诸葛诞那裹,商量准备伐吴,暗中观察其中的变化。贾充论说了时事后,趁势对诸葛涎说:“天下都希望挥代,君以为怎么样?”诸葛诞严厉地说:“你不是贾豫州的儿子吗?世代蒙受魏的恩宠,怎么能想把国家交给别人呢!如果洛阳城内有难,我会为魏而死。”买充默默不语。等到回京,对文帝说:“诸葛诞两度驻守扬州,威严名望一向显著,能得到别人的拼死效力。观察他的规划谋略,是必定要反叛的。假如征召他,会促使他反叛然而祸患小;如果不征,反叛会推迟然而祸患大。”文帝于是征召诸葛诞任司空,而诸葛诞果然反叛。买充又跟从征伐诸葛诞,献计说:“楚兵轻装但锐利,如果深挖沟高筑垒来逼近叛贼城池,可以不战而胜。”文帝听从了他。攻破城池,文帝登上营垒慰劳贾充。文帝先回洛阳,派贾充统管后事。进爵为宣阳乡侯,增加封邑一千户。迁任廷尉,贾充很擅长法理,有纠正错案的名声。

  转任中护军,高贵乡公攻打相府时,贾充率领众人在南阙迎战。军队将要战败,骑督成悴的弟弟太子舍人成济对买充说:“今天的事怎么办?”买充说:“公养了你们这些人,止是为今天,还有什么可疑虑的!”成济于是抽出戈进犯高贵乡公的车驾。等到常道乡公即位,进封为安阳乡侯,增加封邑一千二百户,统领城外诸军,加任散骑常侍。

  钟会在蜀谋反,文帝令贾充持节,以本官都督关中、陇右诸军事,向西占据汉中,还没到钟会就死了。当时军队国家多事,朝廷的机密,贾充都参与筹划。文帝很是信任器重贾充,与裴秀、王沈、羊枯、荀勖一同接受心腹重任。文帝又命令贾充修订法律。使用金章,赐上等宅第一所。五等爵位刚建立,封为临沂侯,作为晋有大功勋者,深深地被宠信和特殊对待,俸禄赏赐常优于其他官员。

  贾充有舞文弄墨的才能,能观察上方的旨意。当初,文帝以景帝宏大佐助王业,将要把王位传给舞阳侯司马攸。买充称颂武帝宽厚仁慈,而且又是长子,有做君王的德行,应该继承王位。等到文帝病卧在床上,武帝询问后事。文帝说:“了解你的是贾公闾啊。”武帝继承王位,拜贾充为晋国卫将军、仪同三司、给事中,改封为临颖侯。等到接受挥让,贾充因为参与建立国家昌明天命,转任车骑将军、散骑常侍、尚书仆射,改封鲁郡公,母亲柳氏为鲁国太夫人。

  买充制定的新法律颁布以后,百姓感到便利。诏书说:“汉代以来,法令严峻。因而从漠元帝、汉成帝时代,到建安、嘉平之间,都想分析旧的典章,删定改革刑律。因著述规模宏大,历经多年没有成功。先帝怜悯善良的百姓陷于细密的法网,亲自发出仁德的声音,整理修正名实。车骑将军买充,辅助光大圣意,咨询善道。太傅郑冲,又与司空荀颢、中书监荀勖、中军将军羊枯、中护军王业,及廷尉杜友、守河南尹杜预、散骑侍郎裴楷、颖Jl!太守周雄、齐相郭颀、骑都尉成公绥荀辉、尚书郎柳轨等,主持此事。我每每看到他们的用心,常感慨地称赞他们。如今法律已经完成,开始在天下颁布,刑罚宽松禁令简化,足以符合先旨。过去萧何因为修定法律受封,叔孙通因为制定仪礼任奉常,赐金五百斤,弟子都为郎官。建立功勋完成事业,是古代所看重的。白太傅、车骑以下,都加以俸禄赏赐,详细做法依照旧有的典章。”于是赐贾充子弟一人任关内侯,绢五百匹。贾充坚决推辞,皇帝不许。

  后来代替裴秀任尚书令,常侍、车骑将军的职位依旧。不久改常侍为侍中,赐绢七百匹。因母亲丧事离职,下韶书派遣黄门侍郎慰问。又因为东南方有事,派典军将军杨嚣宣读旨意,让买充六十天后回朝廷。

  充立执政,致力农业节省用度,合并官吏减省职位,皇帝称赞他。又因为文武各有特长,请求撤销他所统领的兵士。等到羊祜等人出外镇守,玺室又上表想在边境立功,皇帝都不同意。从容任职,褒贬在于自己,很喜欢推举人才,每逢有所荐举,必定自始至终地规划安排,因此士人很多都归附他。皇帝的舅舅王恂曾诋毁贾充,而置立更加举进王饱。有时有背着买立耍弄权贵的人,贾充都表面上用真情相待。然而贾充没有正直公正的操守,不能端正自身为下属作表率,专门靠谄媚取悦于人。

  侍中任恺、中书令庾纯等人刚直坚守公正,都厌恶他。又因为买充的女儿做了齐王妃,恐怕日后势力更盛。等到氐、羌反叛,当时皇帝为此十分忧虑,{继于是进言,请求派买充镇守关中。于是下诏书说:“秦凉两处边境,连年屡次打败仗,胡虏放纵暴行,百姓遭难。于是使得外族人受到鼓动,祸害殃及中原地区。即便是吴、蜀的侵犯,也没到如此地步。实在是由于在职的官吏不足以对内安抚夷夏,对外镇慑丑类叛逆,轻率地用兵而不能充分发挥出力量。如果不任用心腹重臣,委以重任责求成功,彻底匡正原来的弊端,恐怕祸患会没完没了。每当想到边境的灾难,就废寝忘食。侍中、守尚书令、车骑将军买充,超俗的气量高大,见识深远,武有击退敌军的威风,文有治国的智慧,诚信能团结人心,名声威震国外。派他担负统率一方的重任,安定西夏,那么我就没有担心西方的忧虑,而远近都得以平安了。任命贾充为使持节、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侍中、车骑将军的职位依旧,赐给羽葆、鼓吹,给第一驸马。”朝廷中的贤良想要进忠规劝静言直谏的人,都庆幸贾充的调任,期望宏大惟新的教化。

  贾充既然被外放任职,自以为失职,深深怨恨任恺,又无计可施。将要赴边镇,百官在夕阳亭为他饯行,荀勖与他私下交谈。贾充把自己的忧虑告诉他,荀勖说:“公,是国家的宰辅,而竟被一个人所约束,难道不太轻视人了吗!然而这次外出,推辞实在太难。惟有与太子结成婚姻,不用费事就自然可以留下了。”贾充说:“是这样。谁可以寄托心意呢?”荀勖回答说:“请让我去说此事。”不久荀勖侍奉宴饮,议论太子婚事,荀勖趁机说贾充的女儿才貌美好,应婚配在皇储宫中。而杨皇后及荀颛也都赞同。皇帝采纳了荀勖的意见。适逢京城下大雪,平地雪深二尺,军队不能出发。不久皇储该结婚,于是不再去西部。下诏令贾充官居本职。逭以前羊祜秘密启奏留下贾充,到这时,皇帝把这告诉买充。贾充谢羊祜说:“我这才知道您是个长者。”

  那时吴国将领孙秀归降,拜为骠骑大将军。皇帝因为买充是旧臣,想改变朝廷班次,让车骑的位置在骠骑之上。贾充坚决推让,被皇上听从。不久迁任司空,侍中、尚书令、领兵依旧。

  适逢皇帝卧病在床,贾充及齐王司马攸、荀勖参与医药。等到病愈,每人赐绢五百匹。起初,皇帝病重,朝廷归心于司马攸。河南尹夏侯和对贾充说:“您两个女婿,亲疏相等,立人当立德。”贾充不回答。等到皇帝病好时,听说此事,调夏侯和任光禄勋,剥夺贾充的兵权,而官位待遇没有改变。不久转任太尉、代理太子太保、录尚书事。咸宁三年,元旦那天El食,贾充请求让位,不被允许。另外用沛国的公丘扩大贾充的封地,更加受宠,朝廷大臣都很忌恨他。

  河南尹王恂进言说:“弘训太后的牌位进入宗庙,配享于景皇帝,齐王司马攸不能行儿子的礼仪。”贾充议论认为:“根据礼,诸侯不能按对祖先的礼去祭天子,公子不能按对父亲的礼去祭先君,都说的是奉承皇统祭祀祖先,不是说不能恢复父祖关系。司马攸应服三年丧事,自然是按照做臣的礼制。”有关官吏上奏说:“如果依照贾充的议论,服儿子的丧服,行臣的礼制,以前是没有的。应该按照王恂的表章,司马攸的丧服按诸侯的惯例。”皇帝依从了买充的奏议。

  伐吴的战役,诏书任命买充为使持节、假黄铁、大都督,总统六军,给羽葆、鼓吹、缇幢、兵士一万人、骑兵二千,设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增加参军、骑司马各十人,帐下司马二十人,大车、官骑各三十人。贾充担心不能建立大功,上表陈述:“西部有昆夷的祸患,北部有幽并的战争,天下纷劳扰乱,粮食收成不好,起兵讨伐,恐怕不是时候。再说我年老了不能承担这一重任。”诏书说:“你不去,我就亲自去。”贾充不得已,这才接受节铁,统率中军,为各军节制调度,以冠军将军杨济为副手,向南到襄阳驻扎。吴国江陵几个太守都投降了,贾充就改在项驻扎。

  王浚攻克武昌时,买充派使者上表说:“吴国不能完全平定,现在正值夏天,江淮低下潮湿,疾病瘟疫必定流行,应该召回诸军,为日后伐吴做准备。即便是腰斩张华,也不足以向天下人谢罪。”张华参与了平定吴国的策谋,因而买充这么说。中书监荀勖上奏,说应按贾充的表章办。皇帝不听。杜预听说贾充有奏章,急忙上表力争,说平定吴就在这两天。使者到了辗辕时,孙皓已经投降了。吴国被平定,收兵。皇帝派侍中程咸犒劳,赐买充帛八千匹,增加封邑八千户;分封侄孙贾畅新城亭侯,贾盖安阳亭侯;弟阳里亭侯贾混、侄孙关内侯买众增加封邑。

  贾充本来没有南伐的谋略,全力劝谏又不被采用。等到军队出征并且平定了吴国,十分惭愧恐惧,商议要请罪。皇帝听说贾充要入宫,就先到束堂等他。免去他节钹、僚佐,仍旧假鼓吹、麾幢。买充和群臣献上报告事成的礼,请有关官吏准备这件事。皇帝谦让不许。

  等到病重,上交印绶让位。皇帝派侍臣宣旨探问病情,殿中太医送上汤药,赏赐床帐钱帛,皇室的人包括皇太子都亲自去问候起居。太康三年四月去世,时年六十六岁。皇帝为他悲恸,派使持节、太常奉策追赠他为太宰,加授衮冕的服饰、绿縯绶、御剑,赐棺木、朝服一套、衣一套,大鸿胪监护丧事,假节铁、前后部羽葆、鼓吹、缇麾,大路、銮路、辊鲸车、帐下司马大车,椎斧文衣武士、轻车甲士。葬礼依照霍光及安平献王先例,给墓地一顷。与石苞等人因为辅佐帝王的功勋而附祭在皇室宗庙,谧号是武。追赠买充的儿子黎民为鲁殇公。

  贾充的妻子广城君郭槐,生性妒忌。当初,黎民三岁,奶妈在门前抱着他。黎民看到买充进来,高兴地笑了,贾充过去抚摸他。郭槐看见了,说买充舆奶妈有私情,于是把奶妈鞭打致死。黎民怀念奶妈,生病死了。后来郭槐又生下个男孩,过周岁,又被奶妈抱着,买充用手摸孩子的头。郭氏怀疑奶妈,又杀掉了,儿子也因思念奶妈而死。买充于是没有后代继嗣。

  等到贾充死后,郭槐就让外孙韩谧做黎民的儿子,继承买充。郎中令韩咸、中尉曹轸劝谏郭搜说:“根据礼制,正宗没有后代,用旁宗支系的儿子作后代,没有让异姓作后代的条文。不要让先公怀抱美德于地下,却使得好史官记载他的过失,那岂不令人痛心。”郭槐不听从。韩咸等人上书请求改立继承人,事情被压下来没上报。堑搂于是上表陈述立堕箠是翼室的遗愿。皇帝就下韶说:“太宰、鲁公贾充,崇大德行建立功勋,勤劳辅佐天命,辞世而去,每每让我悼念。再说继嗣者死得早,后人还没确立。古代诸国没有后嗣,用始封者的旁支来继承,而近代改为取消封国。至于周朝的公旦,汉代的萧何,或者预先确定嫡长子,或给元妃封爵,都是尊重显示他们的功勋,不同于常例。太宰平素选取外孙韩谧作长子黎民的后代。我私下裹考虑,外孙骨肉关系极亲近,推究恩情,合于人心。让韩谧作鲁公的世孙,来继承他的封国。假如不是功勋与太宰相同,始封没有后代与太宰一样,所选取的后人必定是自己的意愿选出的,可能不如太宰,都不能比照此例。”等到让礼官议定贾充的谧号,博士秦秀提议谧号叫荒,皇帝不采纳。博士段畅迎合皇上旨意,建议谧号叫武,皇帝逭才答应。从贾充死到下葬,助丧的赏赐达两千万。惠帝即位,买后专权,加赐贾充宗庙备有六佾的乐队,母亲郭氏为宜城君。等到郭氏死后,谧号是宣,特意加用特殊的礼仪。当时人们讥讽此事,但没有敢说话的人。

  当初,贾充的前妻李氏贤淑美丽有好品行,生了两个女儿贾褒、买裕,买褒别名叫荃,裕别名叫浚。李氏的父亲李丰被诛,李氏获罪被流放。贾充后娶城阳太守郭配的女儿,也就是广城君。武帝登上皇位,李氏因为大赦得以回来,皇帝特地下韶让买充设置左右夫人,买充的母亲也让亘童去迎接奎旦回来。垫搀发怒,挽起袖子敷落贾充说:“刊改修订法律条令,完成辅佐天命的功业,也有我一份。李氏哪能与我并列!”贾充于是回答诏命,以谦让为托辞,说不敢享有两位夫人的盛礼,其实是怕郭氏。而买荃做了齐王司马攸的妃子,想让买充打发走郭氏而迎回她母亲。当时沛国刘含的母亲,以及皇帝之舅羽林监王卢的前妻,都是旦丘俊的孙女。这样的事例多了,向礼官质询,都不能决断。虽然不遣送走后妻,一般都分居两处私下往来。贾充自认为宰相是天下行为的准则,于是为李氏在永年里修建房屋而不来往。买荃、买浚常常号哭请求贾充,亘查终究不去。适逢贾直该去镇守阖右,公卿设帐祭路神,贾荃、买浚怕买充就此离去,于是排出帐幔来到座中,叩头流血,向买充及众官吏陈述母亲应该回家的道理。众人因为买荃是王妃,都惊起走散。买充很是惭愧惊愕,派黄门将她扶走。后来整搂的女儿做了皇太子妃,皇帝这才下诏断定如同李氏这一类情况的都不能重返家中,后来贾荃愤恨而死。

  起初,郭槐想去看望李氏,买充说:“她有才气,你去还不如不去。”等到女儿做了妃子,郭槐遣才威仪盛大地出行。进门以后,李氏出来迎接,郭槐不自觉地腿发软,于是拜了两拜。从此以后,每逢买充出行,郭槐就派人寻找他,怕他去探望李氏。起初,贾充的母亲柳见古今看重节操义气,竟然不知道贾充与成济的事,认为成济不忠,屡次追着骂他。侍者们听到,没有不偷偷笑的。等到将要去世,买充问她还想说什么,翅说:“我让你去迎接奎圭遍你尚且不肯,还问别的事!”于是不说话。等到贾充死后,李氏的两个女儿想让母亲拊葬,买后不答应。等到买后被废,李氏才得以合葬。李氏作《女训》流行于世。

  贾谧字长深。母亲买午,是贾充的小女儿。父亲韩寿,字德真,是南阳堵阳人,魏司徒韩暨的曾孙。相貌美举止好,买充征他为司空掾。每逢贾充宴飨宾客幕僚,他小女儿就在宫门窥视,见到韩寿而喜欢他。间她的左右是否认识此人,有一个婢女说出了韩寿的姓氏和字,说是以前的主人。女儿十分思慕,白天晚上都心神不定。婢女去韩寿家,说出了买午的心意,并说这个女子艳丽过人,端庄无比。韩寿听说后动了心,于是让婢女为他转达自己的殷勤。婢女把话传给贾午,贾午于是暗中以身相许,丰厚地赠物结交,让堕画晚上去她住处。堕画强劲敏捷过人,翻墙而入,家中没人知道,衹有贾充察觉到小女儿愉悦畅快舆平常不同。当时西域有人进贡奇香,一旦接触人身过月香味不消退,皇帝把香看得很贵重,祇赐给了买充和大司马陈骞。买午暗中偷出来送给韩寿,买充的幕僚与韩寿宴饮相处,闻到那种香气,到买充那裹称赞。由此贾充心中知道女儿与韩寿私通,然而他家门户严紧,不知经画从哪儿得以进去。于是夜晚佯装受惊,藉日有盗贼,就派人巡视院墙来观察变动。左右人报告说:“没有别的异常,衹有东北角似乎有狐狸走动。”贾充于是拷问小女儿的奴婢,都把实情说了。贾充隐瞒了此事,于是把小女儿嫁给了韩寿。韩寿官做到散骑常侍、河南尹。元康初年死,追赠骠骑将军。

  买谧好学,有才气思路。他既是贾充的后嗣,继承了佐命重臣的传代,又有贾后的专宠放纵,贾谧的权力超过国君,以至于拘囚黄门侍郎,他作威作福就是这样。凭着骄宠,奢侈过度,房屋高大超越礼法,器用服饰珍贵华丽,歌僮舞女,都挑选了当时最好的。开门请客,海内人物聚集,显贵的游士豪门的亲属以及追逐名利的人,没有不极尽礼节事奉他的。有人写文章赞美贾谧,用他和买谊相比。渤海石崇欧阳建、荣阳潘岳、吴国陆机陆云、兰陵缪征、京兆杜斌挚虞、琅邪诸葛诠、弘农王粹、襄城杜育、南阳邹捷、齐国左思、清河崔基、沛国刘瓖、汝南和郁周恢、安平牵秀、颖川陈畛、太原郭彰、高阳许猛、彭城刘讷、中山刘舆刘琨都依附于买谧,号称二十四友,其他人不得介入其间。

  历任散骑常侍、后军将军。广城君死,离职。服丧还没完,起用他为秘书监,掌管国史。在这以前,朝廷议论修晋史的上限,中书监荀勖认为应从魏正始起年,著作郎王瓒想把嘉平以下的朝臣都收入晋史,当时究竟依照谁的意见还没有决断。惠帝即位,又让朝臣议论此事。买谧上奏议,请求以泰始年为上限。于是把此事下交三府,司徒王戎、司空张华、领军将军王衍、侍中乐广、黄门侍郎嵇绍、国子博士谢衡都同意买谧的奏议。骑都尉济北侯荀唆、侍中荀藩、黄门侍郎华混认为应用正始年为起点。博士荀熙、刁协认为应从嘉干起年。买谧重申王戎、张华的议论,此事于是施行。

  不久转任侍中,依旧兼任秘书监。页进当时跟从皇帝去宣武观围猎,婉言劝尚书在聚会时召唤买箠接受任命,告诫左右不要使别人知道,于是众人疑心贾箠有二心。页箠因为地位亲贵,多次进入束宫,与愍怀太子一同游乐相处,没有屈己恭敬的心。常与太子下棋争道,成都王司马颖在座,神情严肃地说:“皇太子是国家的储君,贾谧怎能无礼!”贾谧害怕,对皇后说了此事,于是把司马颖外放任平北将军,镇守邺。

  到做常侍时,在束宫讲学,太子有不高兴的意思,买谧感到担忧。而他家屡次出现怪异的事,风把他的朝服吹到天上几百丈高,掉到中丞台,还有蛇跑到他的被子中,夜晚暴雷击中他的房屋,柱子陷入地下,压坏了床帐,贾谧更是恐惧。等到迁任侍中,专管宫禁内部,于是与皇后合谋,诬陷太子。等到赵王司马伦废了皇后,用诏书召买谧到殿前,将要杀了他。跑到西边钟下,大喊:“皇后救我!”于是就在钟下杀了他。韩寿的小弟韩蔚有才能名望,与韩寿兄巩令韩保、弟散骑侍郎韩预、吴王友韩鉴、买谧的母亲买午都被杀。

  当初,贾充讨伐吴国时,曾经在项城屯兵,军中忽然找不到买充在哪裹。贾充帐下都督周勤当时在白天打盹,梦见一百多人逮捕了贾充,带入一条路。周勤受惊醒来,听说买充丢了,就出去寻找,忽然看到梦中的那条路,于是前去寻求。果然看到买充走到一处府宅,侍卫很多。宅主面朝南坐着,声音面容很是严厉,对贾充说:“将要搞乱我家事的,必定是你与荀勖,既迷惑我儿子,又扰乱我孙子。其间让任恺废黜你而你不离去,又让庾纯责骂你而你不改悔。如今吴国将要平定,你又要上表斩张华。你的愚昧,都是这一类。如果不改悔慎行,将早晚加罪。”贾充于是叩头流血。宅主说:“你所以能活到现在而且名号器用如此,是因为有守卫我府宅的功勋。最终将让你的后嗣死于钟虚之间,大女儿死于金酒之中,小女儿受困于枯木之下。荀勖也该如此,然而他先前的德行稍厚,因而在你之后,几代以后,封国的继承人也将废置。”话说完,命令亘查离去。买宜忽然得以回营,面容憔悴,神志不清,过了一天才恢复。到后来,买谧死于钟下,亘后喝金酒而死,买午被大杖拷打致死,都如同所说的那样。

  赵王司马伦失败时,朝廷追述亘童的功勋,商议为他立后嗣。想让贾充的侄孙散骑侍郎贾众作后嗣,贾众装疯白兔。让贾众的儿子贾秃作买充的后人,封为鲁公,又病死了。永兴年问,立贾充的侄曾孙买湛为鲁公,作为贾充的后嗣,遭动乱而死,封国被取消。泰始年间,人们为贾充等人作歌认说:“贾、裴、王,扰乱纪纲。王、裴、贾,成就天下。”说的是他们葬送了魏而成就了晋。

  贾充的弟弟买混字宫奇,性情忠厚自守法度,没有特殊才能。太康年间,任宗正卿。历任镇军将军,兼城门校尉,加任侍中,被封为永平侯。死后,追赠中军大将军、仪同三司。

  贾充的侄儿贾彝、贾遵都有鉴别判断力,都任黄门郎。买遵的弟弟贾模最知名。

  贾模字思范,年少时有志向。读了不少典籍,而且深沉善于谋划,坚定不可动摇。很是被买充信任喜爱,每逢有事都和他筹划。贾充年老病重,总是担忧自己的谧号与传记,买模说:“是与非日久自然分明,不会被遮掩的。”

  接受征召离家出任邵陵令,然后历任二宫尚书吏部郎,因为公事被免官,又起用为车骑司马。参预诛杀杨骏,被封为平阳乡侯,封邑千户。等到楚王司马璋假传诏令害汝南王司马亮、太保卫罐,诏书派贾模统率中骝二百人去救他们。

  那时贾后已干预朝政,想委任亲信同党,任命买模为散骑常侍,两天后就提拔为侍中。贾模于是尽心匡正辅佐,推举张华、裴颠同心辅佐朝政。几年之中,朝廷内外安宁平静,这是贾模的功劳。于是加授他为光禄大夫。然而贾模暗中执掌权势,外表却显得远离权势,每逢有启奏贾后的事,入宫则急忙索取,或假称有病来回避。对于平素有嫌隙怨恨的人,经常从中陷害,朝廷人士很怕他。加上贪脏冒领聚敛,财富可以和王公相比。但贾后性情强暴,贾模经常尽力为她陈说祸福,买后不能听从,反而说买模诋毁自己。于是委托信任的心情日见淡薄,而说坏话挑拨的人就有机可乘。买蝗不得志,忧愤成疾。死,追赠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谧号是盛。儿子亘游字童膻继嗣,历任太子侍讲、员外散骑侍郎。

  郭彰字叔武,太原人,是买后的堂舅。与买充一向相互亲善,买充的妻子对待郭彰如同一母所生。历任散骑常侍、尚书、卫将军,被封为冠军县侯。等到买后专权,郭彰参预权势,人心归附,宾客盈门。世人称为“贾郭”,说的是贾谧及郭彰。死,谧号是烈。

  杨骏字文长,是弘农华阴人。年轻时以王官身份任高陆令、骁骑、镇军二府司马。后来以皇后之父的身份破格承担重职,从镇军将军迁升为车骑将军,被封为临晋侯。有见识的人议论说:“封建诸侯,是为了作王室的屏障。后妃,是负责准备祭品,弘扬宫内教化的。皇后的父亲一开始就被封为临晋侯,这是动乱的兆头。”尚书褚碧、郭奕都上表说杨骏气量小,不能担负国家重任。武帝不听。皇帝自从太康以后,天下安定,不再留心国事,衹是沉湎于酒色,开始宠幸皇后的亲属,请托说情公开行事。而杨骏及杨珧、杨济权势压倒天下,当时的人有“三杨”的说法。

  等到皇帝病重,没有遣命之托,辅佐天命的功臣,都已经死了,朝廷大臣惶恐疑惑,不知如何才好。而杨骏完全排斥开众公卿,自己守在皇帝左右,趁机就改换公卿,树立自己的心腹。正赶上皇帝病稍好转,见到所用的人不合适,于是严肃地对杨骏说:“怎能遣么随便呢!”于是诏令中书,让汝南王司马亮与杨骏共同辅佐王室。杨骏恐怕失去权势宠幸,从中书那裹借诏书看,得到后就藏匿了起来。中书监华废害怕,亲自去索取韶书,杨骏始终不肯给他。两夜之间,皇上病情加重,皇后于是奏请让杨骏辅政,皇帝点头答应了。于是叫来中书监华虏、中书令何劭,宣称皇帝旨意让他们作遣诏,说:“过去伊尹、姜望辅佐朝政,功勋永垂不朽;周勃、霍光受命,名声在以往的朝代最大。侍中、车骑将军、行太子太保,兼前将军杨骏,有美德才能,判断识别力清晰深远,辅翼束宫,忠诚恭敬之心显著,应该把他的职位端正为三公,拟同宰相。任命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兼前将军的职位依旧。设置参军六人、步兵三千人、骑兵千人,搬到前卫将军杨珧原来的府第。如果住在殿中应有侍卫,派左右卫三部司马各二十人、殿中都尉司马十人给杨骏,让他们可以持兵仗出入。”诏书写成,皇后当着华广、何劭把诏书呈交皇帝,皇帝亲自看了没有说话。这之后两天皇帝去世,杨骏于是身负皇帝重托,居于太极殿。皇帝的灵柩将要出殡,六宫出门辞行,而杨骏不下宫殿,用武士百人自卫。不恭敬的迹象,从这时开始了。

  惠帝即位,进升杨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铁,总领朝政,百官归他一人管。担心左右离间自己,于是让他外甥段广、张劭担任近侍的职务。凡有韶书命令,皇帝看完,入呈太后,然后才发出。杨骏知道贾后性情难于控制,很是惧怕她。又广泛培植亲信党羽,都率领禁兵。于是宗室抱怨,天下愤愤不平。杨骏的弟弟杨珧、杨济都有出众的才能,多次劝他不要再如此,杨骏不能采纳,因而把他们废置在家而不用。杨骏不明古义,行动违反旧典章。武帝死还没过一年就改元,议论的人都认为违背了《春秋》过一年再记载即位的古义。朝廷对先前的失误感到痛惜,让史官遮掩此事,因而第二年正月又改了年号。

  杨骏自知平素没有好名声,怕不能和周围的人和睦相处,于是依照魏明帝即位时的先例,大行封官赏赐,想以此取悦众人。从政严厉琐碎,刚愎自用,不能和洽众心。冯翊太守孙楚平素舆杨骏深交,劝他说:“公以外戚身份,位居伊尹、霍光那样的要位,把握大权,辅佐弱主,应当认真想想古人极端恭敬极端诚信谦顺的道义。在周朝则是周公、召公做宰相,在汉朝则靠朱虚、东牟,没有外姓专权而最终能成功的。如今宗室亲近权重,藩王正强大,而您不和他们共同参预国事,内怀猜测妒忌,外树亲信私党,用不了多久祸患就到了。”杨骏不能听从。弘训少府蒯钦,是杨骏姑母的儿子,两人年少时就亲昵,正直信实不遮掩,屡次以严正的话冒犯杨骏,杨珧、杨济都为他寒心。蒯钦说:“杨文长虽然昏庸,还知道人没罪不能乱杀,他必定疏远我。我能被疏远排斥在外,可以不和他一同死。不这样,宗族倾覆,还能有多久呢!”

  殿中中郎孟观、李肇,平素不被杨骏以礼相待,暗中编造杨骏要图谋国家大权。贾后想要干预政务,而因为怕杨骏没能如愿,又不愿以妇道事奉皇太后。黄门董猛,从皇帝做太子时就任寺人监,在束宫侍奉买后。买后暗中与董猛互通消息,谋划废置太后。董猛于是与李肇、孟观相互勾结依赖。贾后又命令李肇通报大司马、汝南王司马亮,让他纠集军队讨伐杨骏。司马亮说:“杨骏凶狠残暴,死亡就在眼前,不足以忧虑。”奎肇通报楚王司马璋,司马璋答应了他,于是请求入朝。杨骏一向怕司马璋,先前就想召他回朝,以防他制造变故,于是就听任他入朝。

  等到司马璋来了,盂观、李肇就奏请皇帝,连夜作韶书,内外戒严,派使者奉诏书废置杨骏,以侯爵身份回家。束安公司马繇率领殿中四百人跟在使者后面去讨伐杨骏。段广跪在地上对皇帝说:“杨骏受先帝恩宠,尽心辅政。况且没有儿子,岂有反叛的道理?愿陛下仔细考虑。”皇帝不回答。

  当时杨骏住在曹爽过去的府宅,在兵器库的南侧,听说宫内有变,召集众官商议。太傅主簿塞面劝扰坠说:“如今宫内有变,其意图是可以预知的,必定是宦官内臣为贾后设立计谋,不利于公。应该火烧云龙门来示威,索求制造事端人的头,打开万春门,引来东宫及外营兵马,公自己拥持护卫着皇太子,入宫捉拿奸人。宫内震惊恐惧,必定杀了奸人送来,这样可以免于灾难。”扰壁一向怯懦,不能决断,就说:“魏明帝建造了这样大的工程,怎样烧呢!”侍中傅祗连夜告诉扰坠,请他与亘困一同进云龙门观察事态形势。堡抵藉机对群僚说“宫中不宜没人”,然后站起揖别,于是众人都跑散了。

  很快宫裹出兵,火烧杨骏的府宅,又命令弓箭手在阁楼上从高处向杨骏府射箭,杨骏的兵士都出不来。杨骏逃到马厩,被戟杀死。孟观等人受贾后密令,诛杀杨骏的亲族同党,都夷灭三族,死了几千人。又命令李肇焚烧杨骏家私人藏书,贾后不愿让武帝遣命手诏被外界知道。杨骏被杀后,没人敢收尸,祇有太傅舍人巴西阎纂收殓埋葬了他。

  当初,杨骏征召高士孙登,赠他布被。孙登在门前截断布被,大声喊:“砍砍刺刺。”十天后声称有病装死,等到事发,他的话果然应验。永熙年间,温县有个人如同疯子,写书说:“光光文长,大戟为墙。毒药虽然流行,还是戟把自己伤。”等到杨骏居于内府,用戟作为防卫兵器。

  永宁初年,韶书说:“舅氏丧失道义,宗族陨落,甥舅之情,很令人感伤。命薪亭侯杨超为奉朝请、骑都尉,以此抚慰我像《蓼莪》诗中表达出的那种情思。”

  杨珧字文琚,历任尚书令、卫将军。一向有名望,受到武帝宠幸,当时的名气在杨骏之上。因为兄长地位尊贵显赫,知道权力宠幸不能长久拥有,自己乞求辞职,前后几次恳切至诚,始终得不到允许。当初,聘娶皇后,杨珧上表说:“考察古今历代,一个家族出两个皇后,未曾有得以保全的,反而遭受倾覆宗族的灾祸。请求把此表收藏于宗庙,如果如同我所说的,得以免我灾祸。”依从了他。右军督赵休上书说:“王莽家出五公,兄弟相替代。如今杨氏三公,都居高位,而上天屡次显现出变故,我私下裹为陛下担忧此事。”因此杨珧更加恐惧,坚决要求辞退官位,皇帝依从了他,赐钱一百万、绢五千匹。

  杨珧起初以谦让著称,晚年才纠合朋党,陷害齐王司马攸使他出京。中护军羊诱舆北军中候成粲谋划想趁着见杨珧时亲手杀掉他。杨珧得知后声称有病不出门,暗示有关官吏上书弹劾羊璘,使他转任太仆。从此整个朝廷没人敢抗拒他,而平素对他的美誉也全没有了。杨珧临刑时喊冤,说:“事情都在石匣子裹,可以去问张华。”当时都说应该为他申明理由,以符合钟毓事件的先例。然而亘旦亲族对待扰家人如同仇敌,催促行刑的人于是就杀了他,当时的人没有不为此而感叹的。

  杨济字文通,历任镇南、征北将军,迁任太子太傅。杨济有才气技艺,曾经跟从武帝在北芒下围猎,和侍中王济都穿布裤夹衣,骑马拿着角弓在车驾前。猛兽突然迹出来,武帝命令王济射杀,结果应声而倒。一会又迹出一只,杨济接受命令又射杀了它,六军大声欢呼叫好。皇帝重视武官,多根据名望向贵戚授职,杨济因为武艺号称称职。和兄长杨珧深深担心自满,于是与外甥奎逊等人恳切劝谏。握坠贬斥王佐出京任太守,建立皇储,都是杨济的谋略。

  当初,杨骏顾忌大司马汝南王司马亮,催促他去藩国。杨济与李斌屡次劝谏阻止他,杨骏于是疏远了杨济。杨济对傅咸说:“如果我兄长征调大司马入京,对他谦退避让,家门可以免于难。如不那样,定会祸及家族。”傅咸说:“衹要征大司马回京,共同弘大公正,就可以确立太平,没必要避让。大臣不能专权,难道仅限于外戚吗?如今宗室内部疏远,要靠外戚的亲近才得以安宁,外戚有危难,要倚仗宗室尊贵作为后援,这就是所谓唇齿相依,计谋中的上策。”杨挤更加害怕而去问互塞说:“人心现在怎么想?”互塞说:“你兄长执政,疏远排斥宗室,应该与四方共同掌管朝政。”杨济说:“见到我兄长,可以提及此话。”石崇见到杨骏,说了此话,杨骏不采纳。

  后来和几位兄弟都被害。灾难发生的那天晚上,东宫召见杨济。杨济对裴楷说:“我该去哪裹呢?”蜚护说:“你身为保傅,应当去束宫。”扰遭喜好施舍,长期主管军队,跟从他的四百多人都是塞地壮士,衹要射箭就能命中,都要救杨济。垄睦已经入宫,众人没有不叹息遗憾的。

  史臣曰:贾充凭着谄媚奉承的浅薄品质,舞文弄墨的平庸才能,有幸赶上昌盛的时代,力不能胜任而占据高位。抽出兵戈犯上作乱,连猜忌畏惧的心思都没有;交付他军权伐吴,竟有知难而退的请求,不仅是魏的叛逆,也是晋的罪人啊!然而他享尽宠幸光耀,身兼文武要职,活着担负宰相的重任,死后有柑祭于皇室的殊荣,可以说是没有美德而享有厚禄,灾祸将要殃及了。至于他的子孙,那是乞丐一类的人,继承了恶习的根本,放纵奸邪的凶德。煽动那多谋的妇人,追求那种家天下的局面,即便是被诛灭,怎能说就算是开脱罪责了呢!过去魏的破灭,贾充实在是尽了辛劳,晋的分崩,买后也尽了气力,可以说是“你以这种方式起家,必以这种方式终结”,这话真是不假啊!杨骏凭藉外戚身份受宠幸,于是担负栋梁重任,恭敬尚且还怕来不及,反而骄奢淫佚,难道能免于灾难吗?趟括的母亲因明智而保全自身,钟会的兄长因有言在先而获得赦免,文琚见识与先人相同,而受到的惩罚却与先人两样,可悲啊!

  赞曰:公间谄佞,心思违背正道。遇上好时机,于是登上显赫地位。乞丐继承世系,祸害家族扰乱政治。平庸的文长,就身居要职。不胜任而占据高位,最终灭亡。杨珧虽事先觉悟,也遭祸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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