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列传·马援列传》

  马援 子廖 子防 兄子严 族孙棱

  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也。其先赵奢为赵将,号曰马服君,子孙因为氏。武帝时,以吏二千石自邯郸徙焉。曾祖父通,以功封重合侯,坐兄何罗反,被诛,故援再世不显。援三兄况、余、员,并有才能,王莽时皆为二千石。

  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诸兄奇之。尝受《齐诗》,意不能守章句,乃辞况,欲就边郡田牧。况曰:“汝大才,当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朴,且从所好。”会况卒,援行服期年,不离墓所;敬事寡嫂,不冠不入庐。后为郡督邮,送囚至司命府,囚有重罪,援哀而纵之,遂亡命北地。遇赦,因留牧畜,宾客多归附者,遂役属数百家。转游陇汉间,常谓宾客曰:“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因处田牧,至有牛、马、羊数千头,谷数万斛。既而叹曰:“凡殖货财产,贵其能施赈也,否则守钱虏耳。”乃尽散以班昆弟故旧,身衣羊裘皮裤。

  王莽末,四方兵起,莽从弟卫将军林广招雄俊,乃辟援及同县原涉为掾,荐之于莽。莽以涉为镇戎大尹,援为新成大尹。及莽败,援兄员时为增山连率,与援俱去郡,复避地凉州。世祖即位,员先诣洛阳,帝遣员复郡,卒于官。援因留西州,嚣隗甚敬重之,以援为绥德将军,与决筹策。

  是时,公孙述称帝于蜀,嚣使援往观之。援素与述同里闬,相善,以为既至当握手欢如平生,而述盛陈陛卫,以延援入,交拜礼毕,使出就馆,更为援制都布单衣、交让冠,会百官于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鸾旗旄骑,警跸就车,磬折而入,礼飨官属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将军位。宾客皆乐留,援晓之曰:“天下雄雌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因辞归,谓嚣曰:“子阳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方。”

  建武四年冬,嚣使援奉书洛阳。援至,引见于宣德殿。世祖笑谓援曰“卿遨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援顿首辞谢,因曰:“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也,臣亦择君矣。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进臣。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耳。”援曰:“天下反覆,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帝甚壮之。援从南幸黎兵,转至东海。及还,以为待诏,使太中大夫来歙持节送援西归陇右。

  隗嚣与援共卧起,问以东方流言及京师得失。援说嚣曰:“前到朝廷,上引见数十,每接宴语,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嚣曰:“卿谓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饮酒。”嚣意不怿,曰:“如卿言,反复胜邪?”然雅信援,故遂遣长子恂入质。援因将家属随恂归洛阳。居数月而无它职任。援以三辅地旷土沃,而所将宾客猥多,乃上书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许之。

  会隗嚣用王元计,意更狐疑,援数以书记责譬于嚣,嚣怨援背己,得书增怒,其后遂发兵拒汉。援乃上疏曰:“臣援自念归身圣朝,奉事陛下,本无公辅一言之荐,左右为容之助。臣不自陈,陛下何因闻之。夫居前不能令人轾,居后不能令人轩,与人怨不能为人患,臣所耻也。故敢触冒罪忌,昧死陈诚。臣与隗嚣,本实交友。初,嚣遣臣东,谓臣曰:‘本欲为汉,愿足下往观之。于汝意可,即专心矣。’及臣还反,报以赤心,实欲导之于善,非敢谲以非义。而嚣自挟奸心,盗憎主人,怨毒之情遂归于臣。臣欲不言,则无以上闻。愿听诣行在所,极陈灭嚣之术,得空匈腹,申愚策,退就陇亩,死无所恨。”帝乃召援计事,援具言谋画。因使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嚣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豪,为陈祸福,以离嚣支党。

  援又为书与嚣将杨广,使晓劝于嚣,曰:

  春卿无恙,前别冀南,寂无音驿。援间还长安。因留上林。窃见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畔,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恋,以致恻隐之计。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游翁谄邪之说,自谓函谷以西,举足可定,以今而观,竟何如邪?援间至河内,过存伯春,见其奴吉从西方还,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它否,竟不能言,晓夕号泣,婉转尘中。又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往附之,将难为颜乎?若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往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兒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男兒溺死何伤而拘游哉!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大人共说季孟,若计画不从,真可引领去矣。前披舆地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当谏争;语朋友邪,应有切磋。岂有知其无成,而但萎腇咋舌,叉手从族乎?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负约。援不得久留,愿急赐报。

  广竟不答。

  八年,帝自西征嚣,至漆,诸将多以王师之重,不宜远入险阻,计B37D豫未决。会召援,夜至,帝大喜,引入,具以群议质之。援因说隗嚣将帅有土崩之势,兵进有必破之状。又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曲折,昭然可晓。帝曰:“虏在吾目中矣。”明旦,遂进军至第一,嚣众大溃。

  九年,拜援为太中大夫,副来歙监诸将平凉州。自王莽末,西羌寇边,遂入居塞内,金城属县多为虏有。来歙奏言陇西侵残,非马援莫能定。十一年夏,玺书拜援陇西太守。援乃发步骑三千人,击破先零羌于临氵兆,斩首数百级,获马、牛、羊万余头。守塞诸羌八千余人诣援降,诣种有数万,屯聚寇抄,拒浩B238隘。援与扬武将军马成击之。羌因将其妻子辎重移阻于允吾谷,援乃潜行间道,掩赴其营。羌大惊坏,复远徙唐翼谷中,援复追讨之。羌引精兵聚北山上,援陈军向山,而分遣数百骑绕袭其后,乘夜放火,击鼓叫噪,虏遂大溃,凡斩首千余级。援以兵少,不得穷追,收其谷粮畜产而还。援中矢贯胫,帝以玺书劳之,赐牛、羊数千头,援尽班诸宾客。

  是时,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涂远多寇,议欲弃之。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则为害不休,不可弃也。帝然之,于是诏武威太守,令悉还金城客民。归者三千余口,使各反旧邑。援奏为置长吏,缮城郭,起坞候,开导水田,劝以耕牧,郡中乐业。又遣羌豪杨封譬说塞外羌,皆来和亲。又武都氐人背公孙述来降者,援皆上复其侯王君长,赐印绶,帝悉从之。乃罢马成军。

  十三年,武都参狼羌与塞外诸种为寇,杀长吏。援将四千余人击之,至氐道县,羌在山上,授军据便地,夺其水草,不与战,羌遂穷困,豪帅数十万户亡出塞,诸种万余人悉降,于是陇右清静。

  援务开恩信,宽以待下,任吏以职,但总大体而已。宾客故人,日满其门。诸曹时白外事,援辄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颇哀老子,使得遨游。若大姓侵小民,黠羌欲旅距,此乃太守事耳。”傍县尝有报仇者,吏民惊言羌反,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长诣门,请闭城发兵。援时与宾客饮,大笑曰:“烧虏何敢复犯我。晓狄道长归守寺舍,良怖急者,可床下伏。”后稍定,郡中服之。视事六年,征入为虎贲中郎将。

  初,援在陇西上书,言宜如旧铸五铢钱。事下三府,三府奏以为未可许,事遂寝。乃援还,从公府求得前奏,难十余条,乃随牒解释,更具表言。帝从之,天下赖其便。援自还京师,数被进见。为人明须发,眉目如画,闲于进对,尤善述前世行事。每言及三辅长者,下至闾里少年,皆可观听。自皇太子、诸王侍闻者,莫不属耳忘倦。又善兵策,帝常言“伏波论兵,与我意合”,每有所谋,未尝不用。

  初,卷人维汜,訞言称神,有弟子数百人,坐伏诛。后其弟子李广等宣言汜神化不死,以诳惑百姓。十七年,遂共聚会徒党,攻没晥城,杀晥侯刘闵,自称“南岳大师”。遣谒者张宗将兵数千人讨之,复为广所败。于是使援发诸郡兵,合万余人,击破广等,斩之。

  又交阯女子徵侧及女弟徵贰反,攻没其郡,九真、日南、合浦蛮夷皆应之,寇略岭外六十余城,侧自立为王。于是玺书拜援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督楼船将军段志等南击交阯。军至合浦而志病卒,诏援并将其兵。遂缘海而进,随山刊道千余里。十八年春,军至浪泊上,与贼战,破之,斩首数千级,降者万余人。援追徵侧等至禁谿,数败之,贼遂散走。明年正月,斩徵侧、徵贰,传首洛阳。封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援乃击牛酾酒,劳飨军士。从容谓官属曰:“吾从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泽车,御款段马,为郡掾史,守坟墓,乡里称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但自苦耳。’当吾在浪泊、西里间,虏未灭之时,下潦上雾,毒气重蒸,仰视飞鸢CD24CD24堕水中,卧念少游平生时语,何可得也!今赖士大夫之力,被蒙大恩,猥先诸君纡佩金紫,且喜且惭。”吏士皆伏称万岁。

  援将楼船大小二千余艘,战士二万余人,进击九真贼徵侧余党都羊等,自无功至居风,斩获五千余人,峤南悉平。援奏言西于县户有三万二千,远界去庭千余里,请分为封溪、望海二县,许之。援所过辄为郡县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条奏越律与汉律驳者十余事,与越人申明旧制以约束之,自后骆越奉行马将军故事。

  二十年秋,振旅还京师,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赐援兵车一乘,朝见位次九卿。

  援好骑,善别名马,于交阯得骆越铜鼓,乃铸为马式,还上之。因表曰:“夫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以济远近之难。昔有骐骥,一日千里,伯乐见之,昭然不惑。近世有西河子舆,亦明相法。子舆传西河仪长孺,长孺传茂陵丁君都,君群传成纪杨子阿,臣援尝师事子阿,受相马骨法。考之于行事,辄有验效。臣愚以为传闻不如亲见,视景不如察形。今欲形之于生马,则骨法难备具,又不可传之于后。孝武皇帝时,善相马者东门京铸作铜马法献之,有诏立马于鲁班门外,则更名鲁班门曰金马门。臣谨依仪氏奇,中帛氏口齿,谢氏脣EF2E,丁氏身中,备此数家骨相以为法。”马高三尺五寸,围四尺五寸,有诏置于宣德殿下,以为名马式焉。

  初,援军还,将至,故人多迎劳之。平陵人孟冀,名有计谋,于坐贺援。援谓之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众人邪?昔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置七郡,裁封数百户;今我微劳,猥飨大县,功薄赏厚,何以能长久乎?先生奚用相济?”冀曰:“愚不及。”援曰:“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兒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冀曰:“谅为烈士,当如此矣。”

  还月余,会匈奴、乌桓寇扶风,援以三辅侵扰,园陵危逼,因请行,许之。自九月至京师,十二月复出屯襄国。诏百官祖道。援谓黄门郎梁松、窦固曰:“凡人为贵,当使可贱,如卿等欲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以贵满致灾,固亦几不免。

  明年秋,援乃将三千骑出高柳,行雁门、代郡、上谷障塞。乌桓候者见汉军至,虏遂散去,援无所得而还。

  援尝有疾,梁松来候之,独拜床下,援不答。松去后,诸子问曰:“梁伯孙帝婿,贵重朝廷,公卿已下莫不惮之,大人奈何独不为礼?”援曰:“我乃松父友也。虽贵,何得失其序乎?”松由是恨之。

  二十四年,武威将军刘尚击武陵五溪蛮夷,深入,军没,援因复请行。时年六十二,帝愍其老,未许之。援自请曰:“臣尚能披甲上马。”帝令试之。援据鞍顾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瞿铄哉是翁也!”遂遣援率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将十二郡募士及弛刑四万余人征五溪。援夜与送者诀,谓友人谓者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余日索,常恐不得死国事。今获所愿,甘心瞑目,但畏长者家兒或在左右,或与从事,殊难得调,介介独恶是耳。”明年春,军至临乡,遇贼攻县,援迎击,破之,斩获二千余人,皆散走入竹林中。

  初,军次下隽,有两道可人,从壶头则路近而水嶮,从充则涂夷而运远,帝初以为疑。及军至,耿舒欲从充道,援以为弃日费粮,不如进壶头,扼其喉咽,充贼自破。以事上之,帝从援策。

  三月,进营壶头。贼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会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遂困,乃穿岸为室,以避炎气。贼每升险鼓噪,援辄曳足以观之,左右哀其壮意,莫不为之流涕。耿舒与兄好畤侯弇书曰:“前舒上书当先击充,粮虽难运而兵马得用,军人数万争欲先奋。今壶头竟不得进,大众怫郁行死,诚可痛惜。前到临乡,贼无故自致,若夜击之,即可殄灭。伏波类西域贾胡,到一处辄止,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弇得书,奏之。帝乃使虎贲中郎将梁松乘驿责问援,因代监军。会援病卒,松宿怀不平,遂因事陷之。帝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绶。

  初,兄子严、敦并喜讥议,而通轻侠客。援前在交阯,还书诫之曰:“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论议人长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言者,施衿结衤离,申父母之戒,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将下车辄切齿,州郡以为言,吾常为寒心,是以不愿子孙效也。”季良名保,京兆人,时为越骑司马。保仇人上书,讼保“为行浮薄,乱群惑众,伏波将军万里还书以诫兄子,而梁松、窦固以之交结,将扇其轻伪,败乱诸夏”。书奏,帝召责松、固,以讼书及援诫书示之,松、固叩头流血,而得不罪。诏免保官。伯高名述,亦京兆人,为山都长,由此擢拜零陵太守。

  初,援在交阯,常饵薏苡实,用能轻身省欲,以胜瘴气。南方薏苡实大,援欲以为种,军还,载之一车。时人以为南士珍怪,权贵皆望之。援时方有宠,故莫以闻。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以为前所载还,皆明珠文犀。马武与於陵侯侯昱等皆以章言其状,帝益怒。援妻孥惶惧,不敢以丧还旧茔,裁买城西数亩地槁葬而已。宾客故人莫敢吊会。严与援妻子草索相连,诣阙请罪。帝乃出松书以示之,方知所坐,上书诉冤,前后六上,辞甚哀切,然后得葬。

  又前云阳令同郡朱勃诣阙上书曰:

  臣闻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采其一美,不求备于众。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礼葬田横,大臣旷然,咸不自疑。夫大将在外,谗言在内,微过辄记,大功不计,诚为国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将据聊而不下。岂其甘心末规哉,悼巧言之伤类也。

  窃见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间关险难,触冒万死,孤立群贵之间,傍无一言之佐,驰深渊,入虎口,岂顾计哉!宁自知当要七郡之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车驾西讨隗嚣,国计狐疑,众营未集,援建宜进之策,卒破西州。及吴汉下陇,冀路断隔,惟独狄道为国坚守,士民饥困,寄命漏刻。援奉诏西使,镇慰边众,乃招集豪杰,晓诱羌戎,谋如涌泉,势如转规,遂救倒县之急,存几亡之城,兵全师进,因粮敌人,陇、冀略平,而独守空郡,兵动有功,师进辄克。铢锄先零,缘入山谷,猛怒力战,飞矢贯胫。又出征交阯,土多瘴气,援与妻子生诀,无悔吝之心,遂斩灭徵侧,克平一州,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闻其毁,卒遇三夫之言,横被诬罔之谗,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

  夫明主醲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尝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邹阳之所悲也。《诗》云:“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此言欲令上天而平其恶。惟陛下留思竖儒之言,无使功臣怀恨黄泉。臣闻《春秋》之义,罪以功除;圣王之祀,臣有五义。若援,所谓以死勤事者也。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

  臣年已六十,常伏田里,窃感栾布哭彭越之义,冒陈悲愤,战栗阙庭。

  书奏,报,归田里。

  勃字叔阳,年十二能诵《诗》、《书》。常候援兄况。勃衣方领,能矩步。辞言娴雅,援裁知书,见之自失。况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朱勃小器速成,智尽此耳,卒当从汝禀学,勿畏也。”朱勃未二十,右扶风请试守渭城宰,及援为将军,封侯,而勃位不过县令。援后虽贵,常待以旧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亲,及援遇谗,唯勃能终焉。肃宗即位,追赐勃子谷二千斛。

  初,援兄子婿王磐子石,王莽从兄平阿侯仁之子也。莽败,磐拥富资居故国,为人尚气节而爱土好施,有名江淮间,后游京师,与卫尉阴兴,大司空朱浮、齐王章共相友善。援谓姊子曹训曰:“王氏,废姓也。子石当屏居自守,而反游京师长者,用气自行,多所陵折,其败必也。”后岁余,磐果与司隶校尉苏鄴、丁鸿事相连,坐死洛阳狱。而磐子肃复出入北宫及王侯邸第。援谓司马吕种曰;“建武之元,名为天下重开。自今以往,海内日当安耳。但忧国家诸子并壮,而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卿曹戒慎之!”及郭后薨,有上书者,以为肃等受诛之家,客因事生乱,虑致贯高、任章之变。帝怒,乃下郡县收捕诸王宾客,更相牵引,死者以千数。吕种亦豫其祸,临命叹曰:“马将军诚神人也!”

  永平初,援女立为皇后,显宗图画建武中名臣、列将于云台,以椒房故,独不及援。东平王苍观图,言于帝曰:“何故不画伏波将军像?”帝笑而不言。至十七年,援夫人卒,乃更修封树,起祠堂。

  建初三年,肃宗使五官中郎将持节追策,谥援曰忠成侯。

  四子:廖、防、光、客卿。

  客卿幼而歧嶷,年六岁,能应接诸公,专对宾客。尝有死罪亡命者来过,客卿逃匿不令人知。外若讷而内沈敏。援甚奇之,以为将相器,故以客卿字焉。援卒后,客卿亦夭没。

  论曰:马援腾声三辅,遨游二帝,及定节立谋,以干时主,将怀负鼎之愿,盖为千载之遇焉。然其戒人之祸,智矣,而不能自免于谗隙。岂功名之际,理固然乎?夫利不在身,以之谋事则智;虑不私己,以之断义必厉。诚能回观物之智而为反身之察,若施之于人则能恕,自鉴其情亦明矣。

  廖字敬平,少以父任为郎。明德皇后既立,拜廖为羽林左监、虎贲中郎将。显宗崩,受遗诏典掌门禁,遂代赵熹为卫尉,肃宗甚尊重之。

  时,皇太后躬履节俭,事从简约,廖虑美业难终,上疏长乐宫以劝成德政,曰:

  臣案前世诏令,以百姓不足,起于世尚奢靡,故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息,至于衰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夫改政移风,必有其本。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语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前下制度未几,后稍不行。虽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师。今陛下躬服厚缯,斥去华饰,素简所安,发自圣性。此诚上合天心,下顺民望,浩大之福,莫尚于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犹宜加以勉勖,法太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终。《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诚令斯事一竟,则四海诵德,声董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况于行仁心乎,况于行令乎!愿置章坐侧,以当瞽人夜诵之音。

  太后深纳之。朝廷大议。辄以询访。

  廖性质诚畏慎,不爱权势声名,尽心纳忠,不屑毁誉。有司连据旧典,奏封廖等,累让不得已,建初四年,遂受封为顺阳侯,以特进就第。每有赏赐,辄辞让不敢当,京师以是称之。

  子豫,为步兵校尉。太后崩后,马氏失势,廖性宽缓,不能教勒子孙,豫遂投书怨诽。又防、光奢侈,好树党与。八年,有司奏免豫,遣廖、防、光就封。豫随廖归国,考击物故。后诏还廖京师。永元四年,卒。和帝以廖先帝之舅,厚加赗赙,使者吊祭,王主会丧,谥曰安侯。

  子遵嗣,徙封程乡侯。遵卒,无子,国除。元初三年,邓太后诏封廖孙度为颍阳侯。

  防字江平,永平十二年,与弟光俱为黄门侍郎。肃宗即位,拜防中郎将,稍迁城门校尉。

  建初二年,金城、陇西保塞羌皆反,拜防行车骑将军事,以长水校尉耿恭副,将北军五校兵及诸郡积射士三万人击之。军到冀,而羌豪布桥等围南部都尉于临洮。防欲救之,临洮道险,车骑不得方驾,防乃别使两司马将数百骑,分为前后军,去临洮十余里为大营,多树幡帜,扬言大兵旦当进。羌候见之,驰还言汉兵盛不可当。明旦遂鼓噪而前,羌虏惊走,因追击破之。斩首虏四千余人,遂解临洮围。防开以恩信,烧当种皆降,唯布桥等二万余人在临洮西南望曲谷。十二月,羌又败耿恭司马及陇西长史于和罗谷,死者数百人。明年春,防遣司马夏骏将五千人从大道向其前,潜遣司马马彭将五千人从间道冲其心腹,又令将兵长史李调等将四千人绕其西,三道俱击,复破之,斩获千余人,得牛、羊十余万头。羌退走,夏骏追之,反为所败。防乃引兵与战于索西,又破之。布桥迫急,将种人万余降。诏征防还,拜车骑将军,城门校尉如故。

  防贵宠最盛,与九卿绝席。光自越骑校尉迁执金吾。四年,封防颍阳侯,光为许侯,兄弟二人各六千户。防以显宗寝疾,入参医药,又平定西羌,增邑千三百五十户。屡上表让位,俱以特进就第。皇太后崩,明年,拜防光禄勋,光为卫尉。防数言政事,多见采用。是冬始施行十二月迎气乐,防所上也。子钜,为常从小侯。六年正月,以钜当冠,特拜为黄门侍郎。肃宗亲御章台下殿,陈鼎俎,自临冠之。明年,防复以病乞骸骨,诏赐故中山王田庐,以特进就第。

  防兄弟贵盛,奴婢各千人已上,资产巨亿,皆买京师膏腴美田。又大起第观,连阁临道,弥亘街路,多聚声乐,曲度比诸郊庙。宾客奔凑,四方毕至,京兆杜笃之徒数百人,常为食客,居门下。刺史、守、令多出其家。岁时赈给乡闾,故人莫不周洽。防又多牧马畜,赋敛羌胡。帝不喜之,数加谴敕,所以禁遏甚备,由是权势稍损,宾客亦衰。八年,因兄子豫怨谤事,有司奏防、光兄弟奢侈逾僭,浊乱圣化,悉免就国。临上路,诏曰:“舅氏一门,俱就国封,四时陵庙无助祭先后者,朕甚伤之。其令许侯思B23D田庐,有司勿复请,以尉朕《渭阳》之情。”

  光为人小心周密,丧母过哀,帝以是特亲爱之,乃复位特进。子康,黄门侍郎。永元二年,光为太仆,康为侍中。及窦宪诛,光坐与厚善,复免就封。后宪奴诬光与宪逆,自杀,家属归本郡。本郡复杀康,而防及寥子遵皆坐徙封丹阳。防为翟乡侯,租岁限三百万,不得臣吏民。防后以江南下湿,上书乞归本郡,和帝听之。十年,卒。

  子钜嗣,后为长水校尉。永初七年,邓太后诏诸马子孙还京师,随四时见会如故事,复绍封光子郎为合乡侯。

  严字威卿。父余。王莽时为杨州牧。严少孤,而好击剑,习骑射。后乃白援,从平原杨太伯讲学,专心坟典,能通《春秋左氏》,因览百家群言,遂交结英贤,京师大人咸器异之。仕郡督邮,援常与计议,委以家事。弟敦,字孺卿,亦知名。援卒后,严乃与敦俱归安陵,居钜下,三辅称其义行,号曰“钜下二卿”。

  明德皇后既立,严乃闭门自守,犹复虑致讥嫌,遂更徙北地,断绝宾客。永平十五年,皇后敕使移居洛阳。显宗召见,严进对闲雅,意甚异之,有诏留仁寿闼,与校书郎杜抚、班固等杂定《建武注记》。常与宗室近亲临邑侯刘复等论议政事,甚见宠幸。后拜将军长史,将北军五校士,羽林禁兵三千人,屯西河美稷,卫护南单于,听置司马、从事。牧守谒敬,同之将军。敕严过武库,祭蚩尤,帝亲御阿阁,观其士众,时人荣之。

  肃宗即位,征拜侍御史中丞,除子鱄为郎,令劝学省中。其冬,有日食之灾,严上封事曰:

  臣闻日者众阳之长,食者阴侵之征。《书》曰:“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言王者代天官人也。故考绩黜陟,以明褒贬。无功不黜,则阴盛陵阳。臣伏见方今刺史、太守专州典郡,不务奉事尽心为国,而司察偏阿,取与自己,同则举为尤异,异则中以刑法,不即垂头塞耳,采求财赂。今益州刺史朱酺、杨州刺史倪说、凉州刺史尹业等,每行考事,辄有物故,又选举不实,曾无贬坐,是使臣下得作威福也。故事,州、郡所举上奏,司直察能否以惩虚实。今宜加防检,式遵前制。旧,丞相、御史亲治职事,唯丙吉以年老优游,不案吏罪,于是宰府习为常俗,更共罔养,以崇虚名,或未晓其职,便复迁徙,诚非建官赋禄之意。宜敕正百司,各责以事,州郡所举,必得其人。若不知言,裁以法令。传曰:“上德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故火列则人望而畏之,水懦则入狎而玩之。为政者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如此,绥御有体,灾眚消矣。

  书奏,帝纳其言而免酺等官。

  建初元年,迁五官中郎将,除三子为郎。严数荐达贤能,申解冤结,多见纳用。复以五官中郎将行长乐卫尉事。二年,拜陈留太守。严当之职,乃言于帝曰:“昔显亲侯窦固误先帝出兵西域,置伊吾卢屯,烦费无益。又窦勋受诛,其家不宜亲近京师。”是时,勋女为皇后,窦氏方宠,时有侧听严言者,以告窦宪兄弟,由是失权贵心。严下车,明赏罚,发奸慝,郡界清静。时京师讹言贼从东方来,百姓奔走,转相惊动,诸郡遑急,各以状闻。严察其虚妄,独不为备。诏书敕问,使驿系道,严固执无贼,后卒如言。典郡四年,坐与宗正刘轶、少府丁鸿等更相属托,征拜太中大夫;十余日,迁将作大匠。七年,复坐事免。后既为窦氏所忌,遂不复在位。及帝崩,窦太后临朝,严乃退居自守,训教子孙。永元十年,卒于家,时年八十二。

  弟敦,官至虎贲中郎将。严七子,唯续、融知名。续字季则,七岁能通《论语》,十三明《尚书》,十六治《诗》,博观群籍,善《九章算术》。顺帝时,为护羌校尉,迁度辽将军,所在有威恩称。融自有传。

  棱字伯威,援之族孙也。少孤,依从兄毅共居业,恩犹同产。毅卒无子,棱心丧三年。

  建初中,仕郡功曹,举孝廉。及马氏废,肃宗以棱行义,征拜谒者。章和元年,迁广陵太守。时谷贵民饥,奏罢盐官,以利百姓,赈贫赢,薄赋税,兴复陂湖,溉田二万余顷,吏民刻石颁之。永元二年,转汉阳太守,有威严称。大将军窦宪西屯武威,棱多奉军费,侵赋百姓,宪诛,坐抵罪。后数年,江湖多剧贼,以棱为丹阳太守。棱发兵掩击,皆禽灭之。转会稽太守,治亦有声。转河内太守。永初中,坐事抵罪,卒于家。

  赞曰:伏波好功,爰自冀、陇。南静骆越,西屠烧种。徂年已流,壮情方勇。明德既升,家祚以兴。廖乏三趣,防遂骄陵。

上一章』『后汉书章节目录』 『下一章

相关翻译

写翻译

后汉书 列传马援列传译文

(马援)◆马援传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他的先祖赵奢为赵将,爵号马服君,子孙因以为氏。武帝时,以吏二千石自邯郸迁到茂陵。曾祖父马通,以功封为重合侯,因兄长何罗谋反遭连累被杀,所以马…展开

  (马援)

  ◆马援传

  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他的先祖赵奢为赵将,爵号马服君,子孙因以为氏。武帝时,以吏二千石自邯郸迁到茂陵。曾祖父马通,以功封为重合侯,因兄长何罗谋反遭连累被杀,所以马援的祖父及父辈不得为显官。马援的三个哥哥马况、马余、马员都有才能,王莽时都为二千石。马援十二岁时就成了孤儿,年少而有大志,几个哥哥感到奇怪。曾教他学齐诗,但马援心志不能拘守于章句之间,就辞别兄长马况,想到边郡去耕作放牧。马况说:“你有大才,当晚些时才能成。好的工匠不告诉人以大木材,暂且听从你所喜爱。”适逢马况去世,马援身着丧服一周年,不离开墓所;敬侍寡嫂,不结好发戴好帽就不进庐舍。后来作了郡的督邮,解送囚犯到司命府,囚犯有重罪,马援可怜他将他放了,就逃亡北地。

  赦免后,就留下牧畜,宾客们多归附于他,于是拥役属数百家。转游陇汉间,常对宾客们说:“大丈夫的志气,应当在穷困时更加坚定,年老时更加壮烈。”因从事耕作放牧致有牛马羊数千头,谷数万斛。既而又叹道“:凡是从农牧商业中所获得的财产,贵在能施救济于人,否则就不过是守财奴罢了!”于是将财产尽分散给了哥哥和故旧。身上穿着羊裘皮裤过日子。

  王莽末,四方兵起,王莽从弟卫将军王林广招英雄豪杰,就征马援及同县原涉为掾吏,推荐给王莽。王莽以原涉为镇戎大尹,以马援为新成大尹。等到王莽败,马援的哥哥马员这时为增山连率,与马援都离开郡,又逃避到凉州。世祖即位,马员先到洛阳,帝遣马员回去仍为增山连率,死于官。马援因而留在西州,隗嚣很敬重他,以他为绥德将军,与他共同筹划决策。这时公孙述称帝于蜀,隗嚣派马援去蜀观察。马援与公孙述是同乡,素来相好,以为他去后公孙述会与他握手像过去一样高兴,而这次公孙述却盛陈御林军,引马援相见,交拜完毕,把马援引至馆舍,再为马援制都布衣,给他帽子,会见百官在宗庙中,立上旧交的座位。公孙述拥着皇帝用的銮旗和旄骑,左右侍卫之人全都像皇帝一样上车,屈身如磬而入,掌管仪礼和宴会的官员都很多,想授予马援以封侯大将军爵位。宾客们都乐于留下,马援晓示众人说:“天下胜负未定,公孙述不殷勤礼让以迎国中有才能之士,以共商成败,反修饰边幅,像木偶一样,此子何足以久留天下的人才呢?”因而辞归。告隗嚣说“:公孙述只不过是个井底之蛙,而他却妄自尊大,您不如专意经营东方。”

  建武四年(28)冬,隗嚣使马援奉书到洛阳。马援到,帝在宣德殿接见他。世祖出迎,笑着对马援说:“你奔走周旋于二帝之间,现在见到你,使人大感惭愧。”马援叩头辞谢。因而说“:现在的世界,不独君主选择臣子,臣子也选择君主呢。我与公孙述同县,年少时相友善,我前次去蜀,公孙述令近臣持戟卫于两侧而后召我进见。我今远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刺客奸人,而如此粗心?”帝又笑道“:你不是刺客,不过是个说客罢了。”马援说“:天下反反复复,窃取名字的人多如牛毛,今见陛下,宽宏大量,与高祖一样,就知道帝王自然有真的了。”帝甚赞其言。马援从帝到黎丘,又转到东海。回后,让他暂时待命,派太中大夫来歙持节送马援西归陇右。隗嚣与马援同卧同起,问他在东方听到的消息及京师方面的得失。马援对隗嚣说:“前次到朝廷,帝十多次接见我,每次与帝宴间谈话,从夜谈到清晨,帝的才能勇略,不是别人所能匹敌的,且坦白诚恳,无所隐瞒。胸怀阔达而有大节,大抵与高帝相同,而其经学之渊博,处理政事和文章辞辩,在前世无人可比。”隗嚣说:“你说,他比高帝怎么样?”马援说“:不如。高帝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为;而光武喜爱政事,处理政务能恰如其份,又不喜欢饮酒。”隗嚣不高兴,说“:像你这样说,光武倒胜过高祖了?”然而极为信任马援,因而派遣长子隗恂到京师作为人质。

  马援因此携家属随隗恂同归洛阳。住了几个月没有接到新的任命。马援以三辅地广土沃,而所带宾客杂多。就上书请求在上林苑中屯田。光武准许了。适逢隗嚣用王元计,更加狐疑起来,马援几次用书文责让晓谕隗嚣。隗嚣恨马援背叛了他,得信后更增仇怨,后来就发兵拒汉。马援就向光武上疏说“:我自念归身圣朝,敬侍陛下,本来没有三公辅相一句话的推荐,也没有左右的人为我先言。我自己不说,陛下何能听到。居前不能令人分高低,居后不能令人分轻重。招人怨不能为人患,这是臣感到羞耻的。所以敢于触冒罪忌,冒死陈述至诚。我与隗嚣,本来是朋友。当初,隗嚣派臣来洛阳,对我说:‘本来是想为汉,请你先去看看,如果你以为可以,我就专心事汉了。’等到我回去,以赤心报隗嚣,想真心实意诱导他从善,不敢挑唆他以为不义之举。而隗嚣自挟奸心。私下憎恨陛下,而把这种怨恨之情归结到我身上。我如果不说,意见就无从上达。我愿亲到你那里,陈述消灭隗嚣的策略,能够把想说的话统统说完,申述我的浅见,然后退回老家去种田,死无所恨。”帝于是召马援议事,马援为之出谋划策。因此使马援率领突击骑兵五千,往来游说隗嚣将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中的英杰,为他们剖析形势说明祸福,以离间隗嚣的党羽。马援又写信给隗嚣将杨广,要杨广去劝导隗嚣。说“:春卿无恙。前在冀南分别,一直未通音信。马援乘间回到长安,因此留在上林。我见四海已定,兆民同心,而隗嚣闭拒背叛,为天下所指射。时常害怕海内对他恨之切齿,恨不得要将他杀了分尸,所以写信给他。恋恋之情,以致恻隐之计。听说隗嚣归罪于我,而接受王元奸邪之说,自以为函谷关以西,举足可定,以现在的形势来看,究竟怎样呢?马援曾到河内,看望伯春,见到其奴吉从西方回来,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想问伯春有没有意外,竟不能讲话,早晚号泣,婉转风尘之中。又说他家悲愁的情况,不可言说。怨与仇可刺而不可毁,马援听了,不知不觉也泣下了。

  马援素知隗嚣孝爱,虽曾参、闵子蹇也不会超过他。对亲孝顺的人岂能不对儿子慈爱呢?哪有忍心让儿子身带刑枷,而为父亲的还在强横妄作,像乐羊一样忍心吃用儿子的肉做成的羹汤呢?隗嚣平生自己说他之所以拥兵众,只是想保全父母之国而使先人坟墓完整,又说苟且厚待士大夫罢了。而现在想保全的将要破亡了,想完整的也将毁掉了,想厚待的将反而薄待了。隗嚣曾经挫辱过公孙述而不接受公孙述的封赐,现在则与公孙述同流合污,还想归附于他,不感到难为情吗?假若公孙述要隗嚣送儿子到洛阳当人质,他从何处得儿子呢?以前公孙述想封你为王,你拒不接受,现在老了,倒还想低着头与小儿辈们共槽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的朝廷吗?男儿淹死为什么拘束于游泳呢?现在国家对你有深意,你应当使牛孺卿与各位耆老大人共同说服隗嚣,如计划不被接受,就可以引领而去了。前展阅地图,见天下郡国共一百零六所,奈何想以区区的两个邦以抵挡天下的一百零四个邦呢?你事隗嚣,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以君臣而言,应当面谏争议;以朋友而言,应当商量切磋。岂有明知其不能成功,而软弱不敢开口,叉手跟着他刑及父母兄子呢?如现在计划成功,待遇还是优厚的;失了这个机会,就很可惜了。且来君叔是天下的信士,朝廷敬重他,他时常为西州说话,有依依不舍之情。我猜想朝廷,尤其想立信于此事,必不至于负约。马援不会久留,愿你快点回信。”杨广竟然不答复。

  八年(32),帝亲自西征隗嚣,到达漆县,各将领都认为王师重要,不宜深入险阻,计划犹豫不决。召马援,马援夜至,帝大喜,引入,就告以大家议论的意见征求他的决策。马援因此说隗嚣将帅有土崩瓦解之势,进兵就有必破之状。并在帝面前聚米以为山谷模型,指画形势,指出众军应从哪条山道进去又从哪条山道出来,分析曲折,明明白白。帝说“:敌虏已在我眼中了。”第二天早晨,就进军到第一,隗嚣众大溃。

  九年(33),拜马援为太中大夫,助来歙监诸将平定凉州。自王莽末年,西羌侵犯边境,就移居塞内,金城属县多被羌人占有。来歙奏言陇西被侵残地,非马援不能定。十一年夏,玺书拜马援为陇西太守。马援就发步兵骑兵三千人,击破先零羌于临洮,斩首数百级,获马牛羊万余头。守塞羌八千多人向马援投降。有各族数万人,屯聚攻击掠夺,拒守浩..隘。马援与扬武将军马成发起攻击。羌于是将其妻子辎重移阻于允吾谷,马援偷偷走小路,突然袭击其营。羌人大惊,再远迁到唐翼谷中,马援再追击。羌引精兵屯北山上,马援陈军向上,而分遣数百骑绕到羌兵背后,乘夜放火,击鼓呼叫,羌兵大溃,共斩首千余级。马援以兵少,不得穷追,收其粮谷畜产而回。马援被羌人射穿小腿,帝以玺书慰劳,赐牛羊数千头,马援尽分发给各宾客。这时,朝臣以金城在破羌之西,路途遥远又多盗寇,商议想放弃掉。马援上书说,破羌以西城多完好牢固,易于防守;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让羌人在湟中,那就为害不止,不可放弃。帝同意,于是诏武威太守,令在武威的金城客民都回金城去。归者三千余口,使他们都回到自己原来的旧邑去。马援奏表他们派置长吏,修缮城郭,建立小城镇,开导水田,劝以耕牧,郡中得以安居乐业。又遣羌族富豪杨封晓谕劝说塞外羌民,都来和亲。又武都氏人背叛公孙述来投降的,马援都奏请恢复他们的侯王君长,赐给印绶,帝都照准。撤消马成军。

  十三年(37),武都参狼羌与塞外诸族为寇,杀长吏。马援率领四千余人攻击他们,到了氐道县,羌在山上,马援军占据有利地形,夺了羌军的水草,不与他们交战,羌军就穷困了,富豪们率领数十万户逃出塞外,诸族万余人全部投降,于是陇右就清静了。马援注重广开恩信,宽以待下,按职务任吏,而他自己则只抓大事而已。宾客故人,日渐集中到他的门下。属官们有时谈到外面的事,马援总是说:“这是长史、掾史们的任务,不用告诉我。哀怜老子,使得清闲游乐。如果是大姓欺侮小民,狡黠的羌民不服从,那是太守的事罢了。”邻县曾有报仇的,吏民们惊慌失措说是羌民造**了,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长登门,请求闭城门发兵讨伐,这时马援正与宾客饮酒,大笑说:“烧羌怎敢再来进犯我。晓谕狄道长回去守舍,胆小怕死的,可躲到床下去。”后来风波平静了,郡中人对马援的胆识都口服心服。他在陇西视事六年,征召回去拜为虎贲中郎。

  起先,马援在陇西时曾上书,说应当像过去一样铸造五铢钱。朝廷将此事转交给太尉、司徒、司空设立的府署办理,三府奏报认为不可,此事就被搁置下来,等到马援回京师,从公府求得以前三府的奏书,辩论十多条,随牒解释,再上表章申述理由。帝同意了,天下赖其方便。

  马援自回到京师,多次被召见。马援为人注意修饰须发,眉目容貌如画。善与人对答,特别长于讲述前世故事。每每讲到三辅长者,下至乡里少年,都很动听。自皇太子、诸王的侍从们听到,莫不竖耳爱听而忘倦。又善于用兵方策,帝曾说:“伏波论兵,与我意见相合。”每有出谋划策,没有不被采纳的。起初,卷人维汜,妖言惑众说自己是神,有弟子数百人,都坐罪杀头。后来弟子李广等宣言维汜神化不死,以诳惑百姓。

  十七年(41),就纠集徒党,攻下皖城,杀皖侯刘闵,自称“南岳大师”。朝廷派谒者张宗率兵数千人讨伐,又被李广打败。于是派马援组织诸郡的兵,共一万多人,击破李广等并将他斩首。又交阝止女子征侧及妹征贰造**,攻下郡城,九真、日南、合浦蛮夷都响应她,侵掠岭外六十余城,征侧自立为王。于是以皇帝玺书拜马援为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总楼船将军段志等南征交阝止。军到合浦而段志病逝,诏马援统率其兵。于是缘海路前进,随山开道千余里。

  十八年(42)春,军到流泊上,与贼接战,攻破贼军。斩首数千级,降者万余人。马援追征侧等至禁溪,几次打败贼军,贼于是分散逃走。

  第二年(43)正月斩征侧、征贰,把首级带到洛阳。封马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马援就杀牛斟酒,慰劳军士。从容地对官属们说:“我的从弟少游常哀我慷慨多大志,说‘士生一世,只要有吃有穿,能乘坐在沼泽中行走的短毂车,驾御着行动缓慢的马,做一个郡的掾史,守住祖先的坟墓,乡里人都称赞说是个好人,这样就可以了。至于追求更多的东西,那就是自找苦吃了。’当我在浪泊、西里之间,贼未灭之时,下面是水上面是雾,毒气熏蒸,仰望天上巨鹰踮踮坠落水中,回想少游平生对我说的话,真不知怎样才能得到呢!如今幸赖大家的共同努力,被蒙大恩,侥幸在诸君之先封侯晋爵,我真是既高兴又惭愧啊。”吏士们都伏地称万岁。马援楼船大小二千余艘,战士两万多人,进击九真贼征侧余党都羊等,从无功到居风,斩获五千多人,岭南全部平定。马援奏言西于县有三万二千户,边界离县庭一千多里,请分划为封溪、望海二县,帝同意了。马援每到一处都为郡县治城郭,挖渠灌溉,以利其民。又奏明越律与汉律不完全相同的十几件事,与越人申明旧的制度来加以约束,自此以后骆越都遵守马将军旧制。

  二十年(44)秋,整顿军旅回京师,军吏经瘴疫病死的十有四五,赏赐马援兵车一乘,朝见时地位仅次于九卿。马援喜爱骑马,善于识别名马,在交阝止得到骆越铜鼓,就以之铸造马的模型,回后献给了皇帝。并上表章说“:在天上走莫如龙,在地上走莫如马。马是兵甲战争的根本,国家的大用。国家太平时可用以识别尊卑顺序,国家有变乱时可以克服远近的患难。过去有麒麟,一日可行千里,伯乐见了,明白不疑。近代有西河子舆,也明相法。子舆传给了西河仪长孺,长孺传给了茂陵丁君都,君都传给了成纪杨子阿,我曾经拜子阿为师,接受了相马骨法。在事实上考验,时见功效。我以为传闻不如亲见,视影不如察形。今想以活马为形,则骨法难备于一马之身,又不可传于后世。孝武皇帝时,善相马者东门京,铸作铜马法献上,皇帝下诏把此马立于鲁班门外,并把鲁班门改名为金马门。我现在严谨地依据仪氏的马络头,中帛氏的口齿,谢氏的嘴唇马鬣,丁氏的身中,把这数家骨相集中在一个模型上以为法度。”马高三尺五寸,宽四尺五寸。帝下诏立此马模型于宣德殿下,以作为名马的标准模式。起初,马援军回来,将到,朋友故旧多欢迎慰劳,平陵人孟冀,以有计谋著名,在坐贺马援。马援对他说:“我希望你有善言勉励我,你反而同众人一样么?过去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置七郡,才封了数百户;现在我只有微小功劳,却食邑三千户,功劳小赏赐厚,何以能长久呢?先生有什么能帮助我呢?”孟冀说“:我没有想到。”马援说:“现在匈奴、乌桓还在北部侵扰,我想请求去讨伐,男儿应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着尸体回来安葬,哪能睡在床上守着妻子儿女呢?”孟冀说“:真正的烈士,应当是这样的。”回来后一个多月,恰逢匈奴、乌桓侵犯扶风,马援以三辅侵骚,园陵危逼,请求出兵,被准许。自九月到京,十二月又出兵屯襄国。诏百官饯行,马援对黄门郎梁松、窦固说:“凡人成显贵,也要能成贫贱,如果你们不能再贫贱,处在高位上要能自持自控,我劝你们想到我的嘱咐。”梁松后来果然以过贵遭灾,窦固也差点不免。

  第二年(45)秋,马援就率三千骑出高柳,行雁门、代郡、上谷等边塞。乌桓探马见汉军到,便逃散了,马援无所得而回。马援曾经卧病,梁松来问候,拜见于床下,马援不答礼。梁松去后,儿子们问道“:梁松是帝的女婿,贵重朝廷,公卿以下莫不害怕,大人为何独不答礼他?”马援说“:我是梁公父亲的朋友,虽贵,怎能失掉长幼的辈份呢?”松由此恨马援。二十四年(48),武威将军刘尚击武陵五溪蛮夷,深入,军队遭到覆灭,马援因此又请求出兵。马援这时已六十二岁,帝怜他年老,不同意。马援自请说:“臣还能披甲上马。”帝令他试试。马援在马上据着马鞍左顾右盼,以表明可用。帝笑着说“:这个老头好健康啊!”于是派遣马援率领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率领从十二个郡招募来的士兵及解除枷锁的刑徒四万多人征五溪。马援夜间与送行的人诀别,告友人谒者杜谙说“:我受厚恩,年龄紧迫余日已经不多,时常以不能死于国事而恐惧,现在获得出征机会,死了也心甘瞑目,害怕的是一些长者家儿或在左右,或参与后事,特别难以调遣,我独为此耿耿于心啊。”

  第二年(49)春,军到临乡,遇贼攻县城,马援往迎击,破贼,斩获二千余人,贼都分散走入到竹林中去了。起初,军抵下隽,有两条路可进入,一条从壶头进入路近但水险,一条从充县进入路宽敞安全但运输路程远,帝开始有点怀疑。等到军到,耿舒要从充县而入,马援以为路远拖延时间长而费粮多,不如从壶头进,扼其咽喉,充贼自破。以此奏帝,帝从马援策。三月,进军壶头。贼乘高扼守险隘,因水流过速,船不能上。恰逢酷暑,士卒多患病而死,马援自己也患了病,于是受困,就在河岸凿洞为室,以避酷暑。贼每每升到险处击鼓叫喊,马援常拖着病腿去察看,左右被他这种壮志所感动,莫不为之流涕。耿舒与兄好..侯耿..书信说“:前次我上书建议当先进攻充县,粮虽难运而兵马得以展开使用,军人数万争先奋进。今困在壶头不得进,大众忧郁将死,实可痛惜。前次到临乡,贼无故自己到来,当时如果乘夜攻击,就可消灭掉。伏波用兵像西域的贾胡,到一处后就止步不前,因此失利。今果然困于疾疫,都如我所预言的一样。”好..侯..得书,奏于帝,帝就派虎贲中郎将梁松从驿道责问马援,且代为监军。恰逢马援病逝,梁松因以前看望马援疾病时马援不答礼而怀恨在心,于是借机陷害马援。帝大怒,追收马援的新息侯印绶。起初,马援兄之子马严、马敦都喜欢讥议时事,而与侠客们轻相交往。马援以前在交阝止,写信回家训诫道:“我想你们听到人家过失,要像听父母之名一样,耳可以听到,口不可说啊。喜欢议论人的长短,乱讥刺时政,这是我最厌恶的,我是宁肯死也不愿听到子孙们有这种行为的。你们知道我非常厌恶此事,我之所以要再次讲到此事要像男女婚嫁时施衿结衤离一样,申明父母的训诫,要使你们牢记不忘。龙伯高敦厚周到谨慎,口无异言,谦约节俭,清廉公正有威望,我很爱他敬重他,愿你们向他学习。杜季良豪侠好讲义气,忧人之忧,乐人之乐,好人坏人都合得来,父亲死了,几个郡的人都来吊唁,我爱他敬重他,但不愿你们向他学习。学习龙伯高不到家,还是一个谨慎勤勉的人,所谓雕刻鸿鹄不成可以像一只鹜哩。学习杜季良不到家,就堕落成为天下的轻薄儿,所谓画虎不成反像犬了。到现在为止杜季良还不可知,郡里的将领们一下车就切齿恨他,州郡都说他,我常为他寒心,所以我不愿子孙们学他。”杜季良名保,京兆人,当时是越骑司马。杜季良仇人上书,状告他“行为轻薄,乱群惑众,伏波将军从万里外写信回来以他训诫兄子,而梁松、窦固与之交往,将煽动轻佻虚伪,败乱我中华。”书奏,帝召梁松、窦固而责让,以状纸和马援诫书给他们看,梁松、窦固叩头流血,而得以不加罪。诏令免除杜季良官职。龙伯高名述,也是京兆人,为山都县长,因此提升为零陵太守。起初,马援在交阝止,常吃薏米,因薏米能除瘴气,久服能轻身省欲。

  南方薏苡果实大,马援想作为种子,回军时,载了一车。当时人们以为这是南方土产的奇珍怪物,权贵们都观望着。马援当时受帝宠信,所以没人敢报告朝廷。等到马援死,有人上书诬告,说马援以前从南方载回来的,都是明珠彩犀一类珍宝。马武与于陵侯侯昱等,都以奏章说明其形状,帝更怒。马援妻和儿子们惶恐畏惧,不敢把马援灵柩运回旧坟地安葬,只买了城西的几亩地草草埋葬了事。宾客们也不敢去吊唁。马严与马援妻子草索相连,到朝廷请罪,帝拿出梁松的诬告书相示,才知是挟怨诬告,就上书诉冤,前后六次,辞意哀切,然后才得以安葬。又前云阳令同郡朱勃向皇帝上书说:“我听说王者之德,圣人之政,不忘人的功劳,取人之一美,并不求全责备。所以高祖赦免蒯通而用王礼安葬田横,大臣们心中旷然,都不自感疑惑。大将在外,谗言在内,专门挑剔人家小过,而不计人家的大功劳,这是国家所应慎重的。所以章邯害怕谗言而降了项羽,燕将攻下聊城后因害怕谗言而不敢回去。难道他们是甘心出此下策吗,可恨的是巧言伤害善人啊。“我看到已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是从西州选拔出来,钦慕圣贤忠义,崎岖险难,冒着万死,孤立在群贵之间,得不到一句帮助他的话,奔驰在深渊,进入虎口,他顾计什么呢?难道他知道要当七郡的使臣,得到封侯的福荫吗?八年,帝西讨隗嚣,大家都拿不定主意,众营也没有集结,马援提出进军路线并建议速进的策略,很快就攻破了西州。

  后来吴汉攻下陇西,冀路隔绝,只有狄道为国坚守,士民又饥又困,生死存亡悬于顷刻之间,马援奉诏西使,镇慰边塞群众,于是招集豪杰,晓谕诱导羌戎,谋略像涌泉一样涌现出来,形势像转圆石于万仞之山,这才解了倒悬之急,保存了几将失去的城邑,兵全师进,就地取得粮食,使陇冀都平定了,而马援独守空郡,出兵有功,进军就克敌制胜。在击破先零羌的战斗中,马援潜行山谷之中,奋怒猛战,小腿被箭射穿。又出征交阝止,地多瘴气,马援与妻子离别,无悔吝苟活之心,于是斩灭征侧,使全州得到克服平定。紧接着又南讨,很快攻下临乡,师已有了业绩,但马援没有完成南讨任务就身死了,吏士们虽然罹疫,马援并没有独存。战争有时时间长而立了功,有时速进而遭到失败,深入敌境不一定就能取胜,不进不见得就错了。人情哪个愿意久屯绝地而不想生归呢!只有马援在朝廷二十二年,北去边塞沙漠,南渡江海,触冒疫气,死于职事,名灭爵绝,国中不传。海内不知他有何过错,百姓没有听说他有毁伤,终于遭到小人诬罔,横遭谗害,家属闭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战栗。死者不能陈述是非的实际情况,生者又没有人敢为他申冤,臣实感到悲哀。“明智的君主厚于用赏,薄于用刑。高祖曾与陈平四万斤金来贿赂离间楚军,不问这些金怎样使用,难道是疑惑这些钱谷闲着没有用处吗?孔子那样忠诚也不能免于季孙之谗,这是邹阳感到悲痛的。

  《诗·小雅》说:‘把那个诽谤者抓来,丢去喂豺狼虎豹。豺狼虎豹不吃,就丢到北国不毛之地。北国不要,说把他交给上帝惩罚。’这是要让上天平息其恶。诸陛下留心小子之言,不要使功臣怀恨在黄泉之下。我闻《春秋》之义,犯了罪可以将功抵罪;圣王的祭祀,臣子有五种是应祀的。像马援,就是五祀中以死勤事的一种。愿陛下让公卿们评价马援的功和罪,看是应该绝嗣呢还是应该续嗣,以满足海内人的愿望。“臣年已六十,常伏居田里,因感叹栾布哭祀彭越的义气,冒死痛陈悲愤。战忄栗在阙庭之上。”书呈上后,报给了皇帝,朱勃就回到乡下去了。朱勃字叔阳,年十二岁就能朗诵《诗》、《书》。曾侍候马援兄马况。朱勃穿着学者方领衣服,走路规规矩矩,言辞娴雅深静,马援刚学书文,见了自感不如。马况知他的意思,就自己酌酒安慰马援说“:朱勃器局小,成得快,但才智就止于此了,将来当跟你学习,不要怕。”朱年未二十,右扶风请他试做渭城县宰,后来马援做了将军,封了侯,而朱勃的官职不过是小小县令。

  马援后来虽然显贵,时常待朱勃以旧恩而卑事他,朱勃更自亲爱,待到马援遇谗害,只有朱勃挺身而出以终友谊之情。肃宗即位,追赐朱勃儿子谷二千斛。起初,马援兄的子婿叫王盘字子石,是王莽从兄阿侯王仁的儿子。王莽败,王磐子石拥有财产住在故居,为人讲气节爱惜人才喜欢施舍,在江淮间有名气。后来游京师与卫尉阴兴、大司空朱浮、齐王章共相友善。马援对姐姐的儿子曹训说“:王氏,现在是垮了台的家族,子石当隐居自守,现在他反而与京师权贵交游,用气自行其是,多有凌人之举,以后必败。”后一年多,王磐果与司隶校尉苏邺、丁鸿事相连累,获罪死于洛阳狱中。

  王磐的儿子王肃再次出入北宫及王侯邸第。马援对司马吕种说:“建武之元,名为天下重开。自今以后,国内将日趋安定。可忧的是国家的诸侯王子都长大了,而诸侯王子不许私交宾客的规矩没有确立,如多通宾客,就要犯下大罪,你们要警戒慎重啊。”等到郭后死,有人上书,认为王肃等是受诛的家室,宾客们因事生乱,恐怕将导致贯高、任章那种暗杀陛下的祸事发生。帝怒,下令郡县收捕王姓宾客,彼此牵累,死者以千数计。吕种也连累致祸,临死前叹息说:“马将军真是神人啊!”永平初年,马援的女儿被立为皇后。显宗将光武时期的名臣列将绘成图像,列于云台。因皇后的原故,图像中独缺马援。东平王刘苍看图,对帝说:“为什么不画伏波将军的像呢?”帝笑而不言。

  到永平十七年,马援夫人去世,就更为其聚土为坟,植树为标记,建筑祠堂。

  建初二年(78),肃宗派五官中郎将持节追加策封,谥封马援为忠成侯。四子:马廖、马防、马光、马客卿。马客卿幼年聪慧,年六岁,能应接诸公长者,独立酬宾客。曾有犯了死罪的亡命徒来看他,客卿躲避起来不让人知道。外表看来不善于言辞而内质沉着机敏。马援很赞赏他,以为是将相的材料,所以取名为客卿。马援去世后,客卿也夭折早死。

  史官评论道:马援腾声名于三辅,周旋于二帝,至定计立谋,以辅佐天子,怀着为国效劳的愿望累立战功,这是千载一时的机遇啊。然马援戒人之祸,是很明智的。但他却不能自免于谗隙。难道功名之际,就是这么一条规律吗?由于利不关己,为人谋事就明智;考虑事情不私于己,断义必定严厉。如真正能回观事物的智慧而为自己反躬自问的省察,这样对人就能宽恕对己就有自知之明了。

折叠

相关赏析

写赏析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网友上传(或整理自网络),原作者已无法考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古诗文网免费发布仅供学习参考,其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

翻译

热门诗词

古文典籍

热门名句

热门成语

热门搜索:美女性感热舞性感旗袍美女图片性感美女电脑壁纸性感食人族电影大全最佳磁力引擎磁力天堂迅雷种子
櫻花の島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