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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列传·第五章》

  陈骞子舆 裴秀子頠 秀从弟楷 楷子宪

  陈骞,临淮东阳人也。父矫,魏司徒。矫本广陵刘氏,为外祖陈氏所养,因而改焉。骞沈厚有智谋。初,矫为尚书令,侍中刘晔见幸于魏明帝,谮矫专权。矫忧惧,以问骞。骞曰:“主上明圣,大人大臣,今若不合意,不过不作公耳。”后帝意果释,骞尚少,为夏侯玄所侮,意色自若,玄以此异之。

  起家尚书郎,迁中山、安平太守,并著称绩。征为相国司马、长史、御吏中丞,迁尚书,封安国亭侯。蜀贼寇陇右,以尚书持节行征蜀将军,破贼而还。会诸葛诞之乱,复以尚书行安东将军。寿春平,拜使持节、都督淮北诸军事、安东将军,进爵广陵侯。转都督豫州诸军事、豫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又转都督江南诸军事,徙都督荆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封郯侯。武帝受禅,以佐命之勋,进车骑将军,封高平郡公,迁侍中、大将军,出为都督扬州诸军事,余如故,假黄钺。攻拔吴枳里城,破涂中屯戍。赐骞兄子惺爵关中侯。

  咸宁初,迁太尉,转大司马。骞因入朝,言于帝曰:“胡烈、牵弘皆勇而无谋,强于自用,非绥边之材,将为国耻。愿陛下详之。”时弘为扬州刺史,不承顺骞命。帝以为不协相构,于是征弘,既至,寻复以为凉州刺史。骞窃叹息,以为必败。二人后果失羌戎之和,皆被寇丧没,征讨连岁,仅而得定,帝乃悔之。

  骞少有度量,含垢匿瑕,所在有绩。与贾充、石苞、裴秀等俱为心膂,而骞智度过之,充等亦自以为不及也。累处方任,为士庶所怀。既位极人臣,年逾致仕,思欲退身。咸宁三年,求入朝,因乞骸骨。赐衮冕之服,诏曰:“骞元勋旧德,统乂东夏,方弘远绩,以一吴会,而所苦未除,每表恳切,重劳以方事。今听留京城,以前太尉府为大司马府,增置祭酒二人,帐下司马、官骑、大车、鼓吹皆如前,亲兵百人,厨田十顷,厨园五十亩,厨士十人,器物经用皆留给焉。又给乘舆辇,出入殿中加鼓吹,如汉萧何故事。”骞累称疾辞位,诏曰:“骞履德论道,朕所谘询。方赖谋猷,以弘庶绩,宜时视事。可遣散骑常侍谕意。”骞辄归第,诏又遣侍中敦谕还府。遂固请,许之,位同保傅,在三司之上,赐以几杖,不朝,安车驷马,以高平公还第。帝以其勋旧耆老,礼之甚重。又以骞有疾,听乘舆上殿。

  骞素无謇谔之风,然与帝语傲;及见皇太子加敬,时人以为谄。弟稚与其子舆忿争,遂说骞子女秽行,骞表徙弟,以此获讥于世。

  元康二年薨,年八十一,加以衮敛,赠太傅,谥曰武。及葬,帝于大司马门临丧,望柩流涕,礼依大司马石苞故事。子舆嗣爵。

  舆字显初,拜散骑侍郎、洛阳令,迁黄门侍郎,厉将校左军、大司农、侍中。坐与叔父不睦,出为河内太守。舆虽无检正,而有力致。寻卒,子植字弘先嗣,官至散骑常侍。卒,子粹嗣,永嘉中遇害,孝武帝以骞玄孙袭爵。卒,弟子浩之嗣。宋受禅,国除。

  裴秀,字季彦,河东闻喜人也。祖茂,汉尚书令。父潜,魏尚书令。秀少好学,有风操,八岁能属文。叔父徽有盛名,宾客甚众。秀年十余岁,有诣徽者,出则过秀。然秀母贱,嫡母宣氏不之礼,尝使进馔于客,见者皆为之起。秀母曰:“微贱如此,当应为小兒故也。”宣氏知之,后遂止。时人为之语曰:“后进领袖有裴秀。”

  渡辽将军毌丘俭尝荐秀于大将军曹爽,曰:“生而岐嶷,长蹈自然,玄静守真,性入道奥;博学强记,无文不该;孝友著于乡党,高声闻于远近。诚宜弼佐谟明,助和鼎味,毗赞大府,光昭盛化。非徒子奇、甘罗之俦,兼包颜、冉、游、夏之美。”爽乃辟为掾,袭父爵清阳亭侯,迁黄门侍郎。爽诛,以故吏免。顷之,为廷尉正,历文帝安东及卫将军司马,军国之政,多见信纳。迁散骑常侍。

  帝之讨诸葛诞也,秀与尚书仆射陈泰、黄门侍郎锺会以行台从,豫参谋略。及诞平,转尚书,进封鲁阳乡侯,增邑千户。常道乡公立,以豫议定策,进爵县侯,增邑七百户,迁尚书仆射。魏咸熙初,厘革宪司。时荀顗定礼仪,贾充正法律,而秀改官制焉。秀议五等之爵,自骑督已上六百余人皆封。于是秀封济川侯,地方六十里,邑千四百户,以高苑县济川墟为侯国。

  初,文帝未定嗣,而属意舞阳侯攸。武帝惧不得立,问秀曰:“人有相否?”因以奇表示之。秀后言于文帝曰:“中抚军人望既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由是世子乃定。武帝既即王位,拜尚书令、右光禄大夫,与御史大夫王沈、卫将军贾充俱开府,加给事中。及帝受禅,加左光禄大夫,封钜鹿郡公,邑三千户。

  时安远护军郝诩与故人书云:“与尚书令裴秀相知,望其为益。”有司奏免秀官,诏曰:“不能使人之不加诸我,此古人所难。交关人事,诩之罪耳,岂尚书令能防乎!其勿有所问。”司隶校尉李憙复上言,骑都尉刘尚为尚书令裴秀占官稻田,求禁止秀。诏又以秀干翼朝政,有勋绩于王室,不可以小疵掩大德,使推正尚罪而解秀禁止焉。

  久之,诏曰:“夫三司之任,以翼宣皇极,弼成王事者也。故经国论道,赖之明喆,苟非其人,官不虚备。尚书令、左光禄大夫裴秀,雅量弘博,思心通远,先帝登庸,赞事前朝。朕受明命,光佐大业,勋德茂著,配踪元凯。宜正位居体,以康庶绩。其以秀为司空。”

  秀儒学洽闻,且留心政事,当禅代之际,总纳言之要,其所裁当,礼无违者。又以职在地官,以《禹贡》山川地名,从来久远,多有变易。后世说者或强牵引,渐以暗昧。于是甄摘旧文,疑者则阙,古有名而今无者,皆随事注列,作《禹贡地域图》十八篇,奏之,藏于秘府。其序曰:

  图书之设,由来尚矣。自古立象垂制,而赖其用。三代置其官,国史掌厥职。暨汉屠咸阳,丞相萧何尽收秦之图籍。今秘书既无古之地图,又无萧何所得,惟有汉氏《舆地》及《括地》诸杂图。各不设分率,又不考正准望,亦不备载名山大川。虽有粗形,皆不精审,不可依据。或荒外迂诞之言,不合事实,于义无取。

  大晋龙兴,混一六合,以清宇宙,始于庸蜀,冞入其岨。文皇帝乃命有司,撰访吴蜀地图。蜀土既定,六军所经,地域远近,山川险易,征路迂直,校验图记,罔或有差。今上考《禹贡》山海川流,原隰陂泽,古之九州,及今之十六州,郡国县邑,疆界乡陬,及古国盟会旧名,水陆径路,为地图十八篇。

  制图之体有六焉。一曰分率,所以辨广轮之度也。二曰准望,所以正彼此之体也。三曰道里,所以定所由之数也。四曰高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此三者各因地而制宜,所以校夷险之异也。有图象而无分率,则无以审远近之差;有分率而无准望,虽得之于一隅,必失之于他方;有准望而无道里,则施于山海绝隔之地,不能以相通;有道里而无高下、方邪、迂直之校,则径路之数必与远近之实相违,失准望之正矣,故以此六者参而考之。然远近之实定于分率,彼此之实定于道里,度数之实定于高下、方邪、迂直之算。故虽有峻山钜海之隔,绝域殊方之迥,登降诡曲之因,皆可得举而定者。准望之法既正,则曲直远近无所隐其形也。

  秀创制朝仪,广陈刑政,朝廷多遵用之,以为故事。在位四载,为当世名公。服寒食散,当饮热酒而饮冷酒,泰始七年薨,时年四十八。诏曰:“司空经德履哲,体蹈儒雅,佐命翼世,勋业弘茂。方将宣献敷制,为世宗范,不幸薨殂,朕甚痛之。其赐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谥曰元。”

  初,秀以尚书三十六曹统事准例不明,宜使诸卿任职,未及奏而薨。其友人料其书记,得表草言平吴之事,其词曰:“孙皓酷虐,不及圣明御世兼弱攻昧,使遗子孙,将遂不能臣;时有否泰,非万安之势也。臣昔虽已屡言,未有成旨。今既疾笃不起,谨重尸启。愿陛下时共施用。”乃封以上闻。诏报曰:“司空薨,痛悼不能去心。又得表草,虽在危困,不忘王室,尽忠忧国。省益伤切,辄当与诸贤共论也。”

  咸宁初,与石苞等并为王公,配享庙庭。有二子:浚、頠。浚嗣位,至散骑常侍,早卒。浚庶子憬不惠,别封高阳亭侯,以浚少弟頠嗣。

  頠字逸民。弘雅有远识,博学稽古,自少知名。御史中丞周弼见而叹曰:“頠若武库,五兵纵横,一时之杰也。”贾充即頠从母夫也,表“秀有佐命之勋,不幸嫡长丧亡,遗孤稚弱。頠才德英茂,足以兴隆国嗣。”诏頠袭爵,頠固让,不许。太康二年,徵为太子中庶子,迁散骑常侍。惠帝既位,转国子祭酒,兼右军将军。

  初,頠兄子憬为白衣,頠论述世勋,赐爵高阳亭侯。杨骏将诛也,骏党左军将军刘豫陈兵在门,遇頠,问太傅所在。頠绐之曰:“向于西掖门遇公乘素车,从二人西出矣。”豫曰:“吾何之?”頠曰:“宜至廷尉。”豫从頠言,遂委而去。寻而诏頠代豫领左军将军,屯万春门。及骏诛,以功当封武昌侯,頠请以封憬,帝竟封頠次子该。頠苦陈憬本承嫡,宜袭钜鹿,先帝恩旨,辞不获命。武昌之封,己之所蒙,特请以封憬。该时尚主,故帝不听。累迁侍中。

  时天下暂宁,頠奏修国学,刻石写经。皇太子既讲,释奠祀孔子,饮飨射侯,甚有仪序。又令荀籓终父勖之志,铸钟凿磬,以备郊庙朝享礼乐。頠通博多闻,兼明医术。荀勖之修律度也,检得古尺,短世所用四分有余。頠上言:“宜改诸度量。若未能悉革,可先改太医权衡。此若差违,遂失神农、岐伯之正。药物轻重,分两乖互,所可伤夭,为害尤深。古寿考而今短折者,未必不由此也。”卒不能用。乐广尝与頠清言,欲以理服之,而頠辞论丰博,广笑而不言。时人谓頠为言谈之林薮。

  頠以贾后不悦太子,抗表请增崇太子所生谢淑妃位号,仍启增置后卫率吏,给三千兵,于是东宫宿卫万人。迁尚书,侍中如故,加光禄大夫。每授一职,未尝不殷勤固让,表疏十余上,博引古今成败以为言,览之者莫不寒心。

  頠深虑贾后乱政,与司空张华、侍中贾模议废之而立谢淑妃。华、模皆曰:“帝自无废黜之意,若吾等专行之,上心不以为是。且诸王方刚,朋党异议,恐祸如发机,身死国危,无益社稷。”頠曰:“诚如公虑。但昏虐之人,无所忌惮,乱可立待,将如之何?”华曰:“卿二人犹且见信,然勤为左右陈祸福之戒,冀无大悖。幸天下尚安,庶可优游卒岁。”此谋遂寝。頠旦夕劝说从母广城君,令戒喻贾后亲待太子而已。或说頠曰:“幸与中宫内外可得尽言。言若不行,则可辞病屏退。若二者不立,虽有十表,难乎免矣。”頠慨然久之,而竟不能行。

  迁尚书左仆射,侍中如故。頠虽后之亲属,然雅望素隆,四海不谓之以亲戚进也,惟恐其不居位。俄复使頠专任门下事,固让,不听。頠上言:“贾模适亡,复以臣代,崇外戚之望,彰偏私之举。后族何常有能自保,皆知重亲无脱者也。然汉二十四帝惟孝文、光武、明帝不重外戚,皆保其宗,岂将独贤,实以安理故也。昔穆叔不拜越礼之飨,臣亦不敢闻殊常之诏。”又表云:“咎繇谟虞,伊尹相商,吕望翊周,萧张佐汉,咸播功化,光格四极。暨于继体,咎单、傅说,祖己、樊仲,亦隆中兴。或明扬侧陋,或起自庶族,岂非尚德之举,以臻斯美哉!历观近世,不能慕远,溺于近情,多任后亲,以致不静。昔疏广戒太子以舅氏为官属,前世以为知礼。况朝廷何取于外戚,正复才均,尚当先其疏者,以明至公。汉世不用冯野王,即其事也。”表上,皆优诏敦譬。

  时以陈准子匡、韩蔚子嵩并侍东宫,頠谏曰:“东宫之建,以储皇极。其所与游接,必简英俊,宜用成德。匡、嵩幼弱,未识人理立身之节。东宫实体夙成之表,而今有童子侍从之声,未是光阐遐风之弘理也。”愍怀太子之废也,頠与张华苦争不从,语在《华传》。

  頠深患时俗放荡,不尊儒术,何晏、阮籍素有高名于世,口谈浮虚,不遵礼法,尸禄耽宠,仕不事事;至王衍之徒,声誉太盛,位高势重,不以物务自婴,遂相放效,风教陵迟,乃著崇有之论以释其蔽曰:

  夫总混群本,宗极之道也。方以族异,庶类之品也。形象著分,有生之体也。化感错综,理迹之原也。夫品而为族,则所禀者偏,偏无自足,故凭乎外资。是以生而可寻,所谓理也。理之所体,所谓有也。有之所须,所谓资也。资有攸合,所谓宜也。择乎厥宜,所谓情也。识智既授,虽出处异业,默语殊涂,所以宝生存宜,其情一也。众理并而无害,故贵贱形焉。失得由乎所接,故吉凶兆焉。是以贤人君子,知欲不可绝,而交物有会。观乎往复,稽中定务。惟夫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躬其力任,劳而后飨。居以仁顺,守以恭俭,率以忠信,行以敬让,志无盈求,事无过用,乃可济乎!故大建厥极,绥理群生,训物垂范,于是乎在,斯则圣人为政之由也。

  若乃淫抗陵肆,则危害萌矣。故欲衍则速患,情佚则怨博,擅恣则兴攻,专利则延寇,可谓以厚生而失生者也。悠悠之徒,骇乎若兹之衅,而寻艰争所缘。察夫偏质有弊,而睹简损之善,遂阐贵无之议,而建贱有之论。贱有则必外形,外形则必遗制,遗制则必忽防,忽防则必忘礼。礼制弗存,则无以为政矣。众之从上,犹水之居器也。故兆庶之情,信于所习;习则心服其业,业服则谓之理然。是以君人必慎所教,班其政刑一切之务,分宅百姓,各授四职,能令禀命之者不肃而安,忽然忘异,莫有迁志。况于据在三之尊,怀所隆之情,敦以为训者哉!斯乃昏明所阶,不可不审。

  夫盈欲可损而未可绝有也,过用可节而未可谓无贵也。盖有讲言之具者,深列有形之故,盛称空无之美。形器之故有征,空无之义难检,辩巧之文可悦,似象之言足惑,众听眩焉,溺其成说。虽颇有异此心者,辞不获济,屈于所狎,因谓虚无之理,诚不可盖。唱而有和,多往弗反,遂薄综世之务,贱功烈之用,高浮游之业,埤经实之贤。人情所殉,笃夫名利。于是文者衍其辞,讷者赞其旨,染其众也。是以立言藉于虚无,谓之玄妙;处官不亲所司,谓之雅远;奉身散其廉操,谓之旷达。故砥砺之风,弥以陵迟。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礼,而忽容止之表,渎弃长幼之序,混漫贵贱之级。其甚者至于裸裎,言笑忘宜,以不惜为弘,士行又亏矣。

  老子既著五千之文,表摭秽杂之弊,甄举静一之义,有以令人释然自夷,合于《易》之《损》、《谦》、《艮》、《节》之旨。而静一守本,无虚无之谓也;《损》《艮》之属,盖君子之一道,非《易》之所以为体守本无也。观老子之书虽博有所经,而云“有生于无”,以虚为主,偏立一家之辞,岂有以而然哉!人之既生,以保生为全,全之所阶,以顺感为务。若味近以亏业,则沈溺之衅兴;怀末以忘本,则天理之真灭。故动之所交,存亡之会也。夫有非有,于无非无;于无非无,于有非有。是以申纵播之累,而著贵无之文。将以绝所非之盈谬,存大善之中节,收流遁于既过,反澄正于胸怀。宜其以无为辞,而旨在全有,故其辞曰“以为文不足”。若斯,则是所寄之涂,一方之言也。若谓至理信以无为宗,则偏而害当矣。先贤达识,以非所滞,示之深论。惟班固著难,未足折其情。孙卿、杨雄大体抑之,犹偏有所许。而虚无之言,日以广衍,众家扇起,各列其说。上及造化,下被万事,莫不贵无,所存佥同。情以众固,乃号凡有之理皆义之埤者,薄而鄙焉。辩论人伦及经明之业,遂易门肆。頠用矍然,申其所怀,而攻者盈集。或以为一时口言。有客幸过,咸见命著文,擿列虚无不允之征。若未能每事释正,则无家之义弗可夺也。頠退而思之,虽君子宅情,无求于显,及其立言,在乎达旨而已。然去圣久远,异同纷纠,苟少有仿佛,可以崇济先典,扶明大业,有益于时,则惟患言之不能,焉得静默,及未举一隅,略示所存而已哉!

  夫至无者无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自生而必体有,则有遗而生亏矣。生以有为已分,则虚无是有之所谓遗者也。故养既化之有,非无用之所能全也;理既有之众,非无为之所能循也。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于心,然不可以制事以非事,谓心为无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须于匠,然不可以制器以非器,谓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泉之鳞,非偃息之所能获也;陨高墉之禽,非静拱之所能捷也;审投弦饵之用,非无知之所能览也。由此而观,济有者皆有也,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

  王衍之徒攻难交至,并莫能屈。又著《辩才论》,古今精义皆辨释焉,未成而遇祸。

  初,赵王伦谄事贾后,頠甚恶之,伦数求官,頠与张华复固执不许,由是深为伦所怨。伦又潜怀篡逆,欲先除朝望,因废贾后之际遂诛之,时年三十四。二子嵩、该,伦亦欲害之。梁王肜、东海王越称頠父秀有勋王室,配食太庙,不宜灭其后嗣,故得不死,徙带方;惠帝反正,追复頠本官,改葬以卿礼,谥曰成。以嵩嗣爵,为中书黄门侍郎。该出后从伯凯,为散骑常侍,并为乞活贼陈午所害。

  楷字叔则。父徽,魏冀州刺史。楷明悟有识量,弱冠知名,尤精《老》、《易》,少与王戎齐名。锺会荐之于文帝,辟相国掾,迁尚书郎。贾充改定律令,以楷为定科郎。事毕,诏楷于御前执读,平议当否。楷善宣吐,左右属目,听者忘倦。武帝为抚军,妙选僚采,以楷为参军事。吏部郎缺,文帝问其人于锺会。会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皆其选也。”于是以楷为吏部郎。

  楷风神高迈,容仪俊爽,博涉群书,特精理义,时人谓之“玉人”,又称“见裴叔则如近玉山,映照人也”。转中书郎,出入宫省,见者肃然改容。武帝初登阼,探策以卜世数多少,而得一,帝不悦,群臣失色,莫有言者。楷正容仪,和其声气,从容进曰:“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武帝大悦,群臣皆称万岁。俄拜散骑侍郎,累迁散骑常侍、河内太守,入为屯骑校尉、右军将军,转侍中。

  石崇以功臣子有才气,与楷志趣各异,不与之交。长水校尉孙季舒尝与崇酣燕,慢傲过度,崇欲表免之。楷闻之,谓崇曰:“足下饮人狂药,责人正礼,不亦乖乎!”崇乃止。

  楷性宽厚,与物无忤。不持俭素,每游荣贵,辄取其珍玩。虽车马器服,宿昔之间,便以施诸穷乏。尝营别宅,其从兄衍见而悦之,即以宅与衍。梁、赵二王,国之近属,贵重当时,楷岁请二国租钱百万,以散亲族。人或讥之,楷曰:“损有余以补不足,天之道也。”安于毁誉,其行己任率,皆此类也。与山涛、和峤并以盛德居位,帝尝问曰:“朕应天顺时,海内更始,天下风声,何得何失?”楷对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风,所以未比德于尧舜者,但以贾充之徒尚在朝耳。方宜引天下贤人,与弘正道,不宜示人以私。”时任恺、庾纯亦以充为言,帝乃出充为关中都督。充纳女于太子,乃止。平吴之后,帝方修太平之化,每延公卿,与论政道。楷陈三五之风,次叙汉魏盛衰之迹。帝称善,坐者叹服焉。

  楷子瓚娶杨骏女,然楷素轻骏,与之不平。骏既执政,乃转为卫尉,迁太子少师,优游无事,默如也。及骏诛,楷以婚亲收付廷尉,将加法。是日事仓卒,诛戮纵横,众人为之震恐。楷容色不变,举动自若,索纸笔与亲故书。赖侍中傅祗救护得免,犹坐去官。太保卫瓘、太宰亮称楷贞正不阿附,宜蒙爵土,乃封临海侯,食邑二千户。代楚王玮为北军中候,加散骑常侍。玮怨瓘、亮斥己任楷,楷闻之,不敢拜,转为尚书。

  楷长子舆先娶亮女,女适卫瓘子,楷虑内难未已,求出外镇,除安南将军、假节、都督荆州诸军事,垂当发而玮果矫诏诛亮、瓘。玮以楷前夺己中候,又与亮、瓘婚亲,密遣讨楷。楷素知玮有望于己,闻有变,单车入城,匿于妻父王浑家,与亮小子一夜八徙,故得免难。玮既伏诛,以楷为中书令,加侍中,与张华、王戎并管机要。

  楷有渴利疾,不乐处势。王浑为楷请曰:“楷受先帝拔擢之恩,复蒙陛下宠遇,诚竭节之秋也。然楷性不竞于物,昔为常侍,求出为河内太守;后为侍中,复求出为河南尹;与杨骏不平,求为卫尉;及转东宫,班在时类之下,安于淡退,有识有以见其心也。楷今委顿,臣深忧之。光禄勋缺,以为可用。今张华在中书,王戎在尚书,足举其契,无为复令楷入,名臣不多,当见将养,不违其志,要其远济之益。”不听,就加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及疾笃,诏遣黄门郎王衍省疾,楷回眸瞩之曰:“竟未相识。衍深叹其神俊。

  楷有知人之鉴,初在河南,乐广侨居郡界,未知名,楷见而奇之,致之于宰府。尝目夏侯玄云“肃肃如入宗庙中,但见礼乐器”,锺会“如观武库森森,但见矛戟在前”,傅嘏“汪翔靡所不见”,山涛“若登山临下,幽然深远”。

  初,楷家炊黍在甑,或变如拳,或作血,或作芜菁子。其年而卒,时年五十五,谥曰元。有五子:舆、瓚、宪、礼、逊。

  舆字祖明。少袭父爵,官至散骑侍郎,卒谥曰简。

  瓚字国宝,中书郎,风神高迈,见者皆敬之。特为王绥所重,每从其游。绥父戎谓之曰:“国宝初不来,汝数往,何也?”对曰:“国宝虽不知绥,绥自知国宝。”杨骏之诛,为乱兵所害。

  宪字景思。少而颖悟,好交轻侠。及弱冠,更折节严重,修尚儒学,足不逾阈者数年。陈郡谢鲲、颍川庾敳皆俊郎士也,见而奇之,相谓曰:“裴宪鲠亮宏达,通机识命,不知其何如父;至于深弘保素,不以世物婴心者,其殆过之。”

  初,侍讲东宫,历黄门吏部郎、侍中。东海王越以为豫州刺史、北中郎将、假节。王浚承制,以宪为尚书。永嘉末,王浚为石勒所破,枣嵩等莫不谢罪军门,贡赂交错,惟宪及荀绰恬然私室。勒素闻其名,召而谓之曰:“王浚虐暴幽州,人鬼同疾。孤恭行乾宪,拯兹黎元,羁旧咸欢,庆谢交路。二君齐恶傲威,诚信岨绝,防风之戮,将谁归乎?”宪神色侃然,泣而对曰:“臣等世荷晋荣,恩遇隆重。王浚凶粗丑正,尚晋之遗籓。虽欣圣化,义岨诚心。且武王伐纣,表商容之闾,未闻商容在倒戈之例也。明公既不欲以道化厉物,必于刑忍为治者,防风之戮,臣之分也。请就辟有司。”不拜而出。勒深嘉之,待以宾礼。勒乃簿王浚官寮亲属,皆赀至巨万,惟宪与荀绰家有书百余帙,盐米各十数斛而已。勒闻之,谓其长史张宾曰:“名不虚也。吾不喜得幽州,喜获二子。”署从事中郎,出为长乐太守。及勒僭号,未遑制度,与王波为之撰朝仪,于是宪章文物,拟于王者。勒大悦,署太中大夫,迁司徒。

  及季龙之世,弥加礼重。宪有二子:挹、,并以文才知名。仕季龙为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挹、俱豪侠耽酒,好臧否人物。与河间邢鱼有隙,鱼窃乘马奔段辽,为人所获,鱼诬使己以季龙当袭鲜卑,告之为备。时季龙适谋伐辽,而与鱼辞正合。季龙悉诛挹、,宪亦坐免。未几,复以为右光禄大夫、司徒、太傅,封安定郡公。

  宪历官无干绩之称,然在朝玄默,未尝以物务经怀。但以德重名高,动见尊礼。竟卒于石氏,以族人峙子迈为嗣。

  楷长兄黎,次兄康,并知名。康子盾,少历显位。永嘉中,为徐州刺史,委任长史司马奥。奥劝盾刑杀立威,大发良人为兵,有不奉法者罪便至死。在任三年,百姓嗟怨。东海王越,盾妹夫也。越既薨,骑督满衡便引所发良人东还。寻而刘元海遣将王桑、赵固向彭城,前锋数骑至下邳,文武不堪苛政,悉皆散走,盾、奥奔淮阴,妻子为贼人所得。奥又诱盾降赵固。固妻盾女,有宠,盾向女涕泣,固遂杀之。

  盾弟邵,字道期。元帝为安东将军,以邵为长史,王导为司马,二人相与为深交。征为太子中庶子,复转散骑常侍,使持节、都督扬州江西淮北诸军事、东中郎将,随越出项,而卒于军中。及王导为司空,既拜,叹曰:“裴道期、刘王乔在,吾不得独登此位。”导子仲豫与康同字,导思旧好,乃改为敬豫焉。

  楷弟绰,字季舒,器宇宏旷,官至黄门侍郎、长水校尉。绰子遐,善言玄理,音辞清暢,泠然若琴瑟。尝与河南郭象谈论,一坐嗟服。又尝在平东将军周馥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酒,遐未即饮,司马醉怒,因曳遐堕地。遐徐起还坐,颜色不变,复棋如故。其性虚和如此。东海王越引为主簿,后为越子毗所害。

  初,裴、王二族盛于魏晋之世,时人以为八裴方八王:徽比王祥,楷比王衍,康比王绥,绰比王澄,瓚比王敦,遐比王导,頠比王戎,邈比王玄云。

  史臣曰:周称多士,汉曰得人,取类星象,颉颃符契。时乏名流,多以干翮相许,自家光国,岂陈骞之谓欤!秀则声盖朋僚,称为领袖。楷则机神幼发,目以清通。俱为晋氏名臣,良有以也。

  赞曰:世既顺才,才膺世至。高平沈敏,蕴兹名器。钜鹿自然,亦云经笥。娲皇炼石,晋图开秘。頠有清规,承家来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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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骞子舆 裴秀子頠 秀从弟楷 楷子宪

  陈骞,是临淮束阳人。父亲陈矫,是魏的司徒。陈矫本来是广陵刘氏,由外祖父陈氏养育,因而改了姓。陈骞深沉有智谋。当初,陈矫任尚书令,侍中刘晔被魏明帝宠幸,诬陷陈矫专权。陈矫忧虑惧怕,向陈骞询问。陈骞说:“皇帝圣明,父亲是大臣,假如不如意,不过不作公罢了。”后来皇帝的疑虑果然消除。陈骞少年时,被夏侯玄侮辱,神态自如,夏侯玄因此觉得他不寻常。  

  最初作官任尚书郎,改任中山、安平太守,都有显著业绩。征为相国司马、长史、御史中丞,升任尚书,封为安国亭侯。蜀国入侵陇右,陈骞以尚书持节兼代征蜀将军,打败敌军回朝。适逢诸葛诞之乱,又以尚书身份兼代安束将军。寿春平定,官拜使持节、都督淮北诸军事、安东将军,爵位升为广陵侯。转任都督豫州诸军事、豫州刺史,持节、将军之位依旧。又转任都督江南诸军事,调任都督荆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封为郯侯。

  武帝接受禅让,陈骞以辅佐天命的功勋,升车骑将军,封为高平郡公,升为侍中、大将军,出任都督扬州诸军事,其余官职依旧,假黄钺。攻取吴国的枳里城,打败涂中屯兵,赐陈骞兄长的儿子陈悝关中侯的爵位。  

  咸宁初年,升太尉,转大司马。陈骞趁着入朝,对皇帝说:“胡烈、牵弘都有勇无谋,过于自信,不是安定边防之才,将给国家带来羞耻。希望陛下详察。”当时牵弘任扬州刺史,不服从陈骞的命令。皇帝认为两人不和互相结怨,于是征召牵弘,来了以后,不久又出任凉州刺史。陈骞私下叹息,认为此举必定招致失败。两个人后来果然失去了与羌戎和好,都死于敌寇,连年征讨,仅得以安定,皇帝很后悔。

  陈骞年少时就有度量,宽容大度,无论任何职都有业绩。与买充、石苞、裴秀等人都是辅佐大臣,而陈骞的智谋度量在他们之上,买充等人也自认为比不上他。

  多次担任一方重任,被士人与庶民怀念。官至极品以后,超过退休年龄,打算退休。咸宁三年,请求入朝,于是乞求告老免职。赐他衮冕之服,下诏书说:“陈骞有大功旧德,治理东部,弘扬远大的业绩,来统一吴会,而所劳苦的事情没有消除,每次上表言辞恳切。一方的事务辛苦劳累,现今听任他留在京城,以以前的太尉府为大司马府,增置两名祭酒,帐下的司马、官骑、大车、鼓吹都依旧,亲兵一百人,厨田十顷,厨园五十亩,厨士十人,器物用品都留给大司马府。又给乘舆车,出入宫殿加鼓吹,如同汉代芦坦的事例。”速画屡次称病辞官,诏书说:“速塞行德论道,是我参佐。正在依赖他的谋略,来弘扬业绩,应该管理政务。可以派遣散骑常侍来说明旨意。”陈骞则回到家中,诏书又派遣侍中敦促陈骞回官府。于是坚决请求,皇帝答应了他,官位如同保傅,在三司之上,赐他几案手杖,不必上朝,安车驷马,以高平公的身份回家。皇帝因为他功勋大年龄高,对他很礼敬。又因为陈骞有病,听任他乘轿上殿。

  陈骞从来没有正直敢言之风,然而对皇帝说话态度高傲;等到见皇太子时十分恭敬,当时的人认为他谄媚。弟陈稚与陈骞的儿子陈舆愤怒争执,于是说陈骞子女的污秽行为,陈骞上表把弟弟迁走,为此受到世人的耻笑。

  元康二年去世,时年八十一岁。加衮服入殓,赠太傅,谧号武。下葬时,皇帝在大司马门亲临丧礼,看着灵柩落泪,丧礼依照大司马石苞的先例。儿子陈舆继嗣。

  陈舆字显初,官拜散骑侍郎、洛阳令,升任黄门侍郎,历任将校左军、大司农、侍中。因为与叔父不和睦,出任河内太守。陈舆虽然没有操行,而办事勤勉。不久死去,儿子陈植字弘先继嗣,官至散骑常侍。死,儿子陈粹继嗣,永嘉年间遇害,孝武帝让陈骞的玄孙继承爵位。死,弟弟的儿子浩之继嗣。宋接受禅让时,封地被取消。

  裴秀字季彦,河东闻喜人。祖父裴茂,是汉朝的尚书令。父亲裴潜,是魏的尚书令。裴秀少年时好学,有风度节操,八岁能写文章。叔父裴徽有名望,宾客很多。裴秀十多岁时,有拜访裴徽的人,出来时顺便见裴秀。然而裴秀的生母卑微,嫡母宣氏对她无礼,曾让她给客人端饭菜,见到她的人都为她起立。裴秀生母说:“我这么低贱,这是为了我小儿子的缘故。”宣氏知道了此事,以后就不再那么做。当时的人说:“后辈的领袖是裴秀。”

  渡辽将军坍丘俭曾向大将军曹爽推荐裴秀,说:“生下来就聪慧,长循自然;幽思清静,坚守正道;博学强记,精通文章;孝顺与友善在乡里闻名,好名声远近周知。实在应该辅佐谋略,协助政务,赞助贵府,光大教化。裴秀不仅仅是子奇、甘罗一类人物,他兼有颜、冉、游、夏的美德。”曹爽于是征召他为属官,继承父亲清阳亭侯的爵位,迁升黄门侍郎。曹爽被杀,因旧官吏的身份被罢免。不久,任廷尉正,历任文帝安束及卫将军司马,提出的国政军政,多被采纳。升任散骑常侍。

  皇帝讨伐诸葛诞时,裴秀与尚书仆射陈泰、黄门侍郎钟会随从行台,参与谋略。诸葛诞被平定,转任尚书,进封鲁阳乡侯,增加食邑一千户。常道乡公继位,裴秀因为参与立位,进爵位为县侯,增加食邑七百户,升任尚书仆射。魏咸熙初年,改革宪司。当时荀颛修定礼仪,买充修订法律,而裴秀改官制。裴秀奏议五等爵位,自骑督以上六百多人都受封。于是裴秀被封为济川侯,封地方圆六十里,食邑一千四百户,以高苑县济川墟为侯国。

  当初,文帝还没确定继承人,而有意立舞阳侯司马攸。武帝怕不立自己,问裴秀说:“人有没有相貌之说?”于是表示自己相貌奇突。裴秀后来对文帝说:“中抚军声望高,又有帝王的仪容,肯定不是作臣之相。”由此定了世子。

  武帝登上王位以后,裴秀官拜尚书令、右光禄大夫,与御史大夫王沈、卫将军贾充都为开府,加给事中。武帝接受禅让,加封左光禄大夫,封钜鹿郡公,食邑三千户。

  当时安远护军郝翔给朋友写信说:“我与尚书令裴秀相互了解,看到他谋私利。”有关官吏奏请罢免裴秀的官职,皇帝下韶书说:“不能防止不加罪人,这是古人所难。串通勾结,是郝翔的罪责,难道是尚书令能防范的吗!不要过问这件事。”司隶校尉李意又上言,说骑都尉刘尚为尚书令裴秀侵占公稻田,请求限制裴秀行动自由。诏书又说裴秀辅佐朝政,对王室有勋绩,不能因为小的缺点掩盖了大的美德,派人推究刘尚的罪责而解除对裴秀的限制。

  很久之后,皇帝下诏书说:“三司的责任,是辅佐皇室,佐助王事。因而治国论道,依赖的是他们的明哲,如果用人不当,官职就虚设了。尚书令、左光禄大夫裴秀,器量博大,用心深远,先帝登皇位,他辅助前朝。我接受天命,他佐助大业,功勋道德盛大,实是朝廷重臣。应当名实相符,以褒彰他功绩。以裴秀为司空。”

  裴秀学问广博,而且留心政事,在禅代之时,总管禅让礼仪,他所裁定的事,没有违背礼的。又因为他职务是地官,认为《禹贡》山川地名,由来久远,变化很多。后代解说的人有的牵强附会,因而逐渐令人不明白。于是甄别选取旧有文献,有疑点的就缺而不论,古代有的地名而今天没有的,都随事作注,作《禹贡地域圆》十八篇,奏报,收藏在秘府。序文说:

  图书的撰写,由来久远。自古仿效万物形象绘制定制,都依赖图书。三代设有关官员,国史掌管这一职务。到了漠攻屠咸阳,丞相萧何把秦的图籍全部收集起来。如今宫中藏书既没有古代的地图,又没有萧何所收集的图书,祇有汉代《舆地》及《括地》等杂图。这些图既不设统一比例,又不考证方位,名山大川的记载也不完备。虽然有粗略的形制,但都不精当,不能作依据。有的关于荒远地区的荒唐记载,不合事实,没有可取之处。

  大晋王朝兴起,统一天下,以荡清宇宙,从庸蜀开始,更加险阻。文皇帝于是命令有关官吏,编撰访求吴蜀地图。蜀国被平定以后,六军所经之地,地域的远近,山川l的险易,征途的曲直,校验地图记载,没有差错。如今上推考证《禹贡》中记载的山海Jl!流,平原洼地池塘沼泽,古代的九州,及现代的十六州,郡国县邑,疆界乡村,及古国盟会的旧地名,水路陆路,绘编成地图十八篇。

  编制地图的体例有六条。第一是分率,即按统一比例缩小画方。第二是准望,即辨正彼此间的地理方位。第三是道里,即道路相距的里敷。第四是高下,第五是方邪,第六是迂直,这三条各因地制宜,分别表示平’坦险阻曲折的区别。有图像而没有分率,就没办法辨别远近的差异;有分率而没有准望,虽然在某一地方准确,必定在其他地方有误;有准望而没有道里,则用在山海隔绝的地方,不能相通;有道里而没有高下、方邪、迂直的校对,道路里敷一定与远近的实际相违背,失去地理方位的准确性,因而要用这六条相互考证。然后远近的实数由分率决定,彼此之间的实际由准望决定,道路的实际距离由道里决定,路途难易程度的实际由高下、方邪、迂直的推算决定。因而虽然有高山大海的阻隔,有舆世隔绝的异域他乡的遥远,有登高下山迂回的原因,都可以依地图而定。准望之法确定后,那么曲直远近就很清楚了。

  裴秀创立制定朝廷礼仪,广泛陈述刑法政令,朝廷多遵从采用,作为先例。在位四年,是当时有名的大臣。裴秀穿衣单薄吃饭不按时,该喝热酒时喝冷酒,泰始七年去世,时年四十八岁。诏书说:“司空为人明哲有美德,行为儒雅,佐助皇上辅翼王朝,功勋业绩弘大。正要有所作为修定国家法制,作为世上的宗师模范,不幸去世,我很是悲痛。赐他高贵棺材、朝服一套、衣一件、钱三十万、布百匹。谧号元。”

  当初,裴秀认为尚书三十六个部门管事的不明确,应该让众卿任职,未来得及上奏就去世。他的朋友整理他的文稿,发现了上表的草稿论说平定吴国的事,写的是:“孙皓残酷暴虐,不趁着圣明的国君统治国家时兼并弱小攻伐昏昧,而留给子孙,将不能让敌人臣服;时世有好坏,并不永远是顺利之势。我虽然已经说了多次,但没有写成奏章。如今我病重,恭敬地再次陈述。愿陛下适时施行。”便把上表封起来上奏。诏书答覆说:“司空去世,沉痛的哀思不能从心中抹去。又得到上奏的草稿,虽在病重,不忘王室,尽忠为国。越看越伤心,造就与众贤臣一起讨论。”

  咸宁初年,和石苞等人都是王公,配享皇庙。有两个儿子:裴浚、裴颇。裴浚继嗣,官至散骑常侍,死得早。裴浚的庶子裴憬不聪慧,另封高阳亭侯,让裴浚的弟弟裴颠继嗣。

  裴愿字逸民。非常儒雅有远见,学问广博研习古事,从小有名。御史中丞周弼见了他感慨说:“裴颇像个兵器库,各种武器纵横,是一时的豪杰。”贾充是裴颠姨母的丈夫,上表说“裴秀有佐助皇上的功勋,不幸嫡长子死亡,遣孤幼弱。裴颇才德兼备,足以兴隆封爵”。下韶让裴颇继承爵位,裴颠坚决推辞,皇上不准许。太康二年,征召裴颠为太子中庶子,升为散骑常侍。惠帝即位,转任国子祭酒,兼右军将军。

  当初,裴愿兄长的儿子裴憬没作官,裴愿论述世代的勋绩,裴憬被赐予高阳亭侯的爵位。杨骏将要被杀时,杨骏的同党左军将军刘豫在大门陈列兵士,遇见裴龥,问太傅何在。裴憔骗他说:“在西掖门附近遇见太傅乘坐素车,跟从两人向西出去了。”刘豫说:“我去哪裹?”裴愿说:“应该到廷尉那裹去。”刘豫听从了裴憔的话,于是放弃抵御而离开。不久诏书命令裴憔代替刘豫兼左军将军,屯兵于万春门。等到杨骏被杀,裴颅因为有功应当封武昌侯,裴顾请求把爵位封给裴憬,皇帝最终封了裴颅的次子裴该。裴憔反复陈述裴憬本是嫡传,应该承袭钜鹿郡公,先帝施恩下旨,我推辞不掉。武昌的封赐,是我应该蒙受的,特此请求封给裴憬。裴该当时与皇帝有姻亲,因而皇帝不听裴龥的请求。多次升迁为侍中。

  当时天下暂时安宁,裴颠奏请建国学,刻石写经。皇太子开始读书,祭祀孔子,宴饮射侯,很有礼仪秩序。又命令苟藩完成他父亲荀勖的志向,铸钟凿磬,用作郊庙祭祀朝会宴享的礼乐。裴颠学识广博,兼明医术。荀勖在修订律历度量时,检验出古代的尺,比当世的尺短四分多。裴颠上疏说:“应当改正各种度量衡。如果不能全改,可以先改太医的量器。这些量器如果有误差,那就失去了神农、岐伯的规定了。药物的轻重,分量的差异使药性不一,可以使人受伤致死,造成的祸害更大。古人长寿而今人短命夭折的情况,未必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最终未被采纳。乐广曾与裴龥清谈,想用理说服他,而裴颇言理广博,乐广笑着不说话。当时的人说裴愿言谈丰富,无所不晓。

  裴憔因为买后不喜欢太子,上表直言请求提高太子的生母谢淑妃的地位封号,反复陈述增设后卫官吏,给三千兵士,于是束宫宿卫达到一万人。裴龥升任尚书,侍中的职位依旧,加授光禄大夫。每授他一个职位,没有一次不诚心坚决推让,十余次上表,广泛地引用古今成败作为论据,读到的人没有不戒惧的。

  裴颠很担心贾后扰乱国政,与司空张华、侍中贾模商议废置贾后而立谢淑妃。张华、贾模都说:“皇帝没有废黜她的意思,如果我们这些人自作主张那么干,皇帝的心中不认为那是对的。况且诸王势力正强,朋党意见不一,恐怕祸患就像待发的机弩,自己丧命国家危亡,对国家没有益处。”裴颇说:“的确像你们担心的那样。可昏庸暴虐的人,无所顾忌,变乱马上可以到来,将怎么应付呢?”张华说:“你们二人还被信任,经常在皇上左右陈述有关祸福的警告,希望没有大悖逆。幸亏天下还安定,差不多可以平平安安到死。”废贾后的谋略就搁置。裴颇每天劝说姨母广城君,让她劝告买后善待太子而已。有人对裴愿说:“希望与后宫内外把话说透,所说的如果行不通,就以有病为由辞官隐退。要是遣两条都做不到,虽然有十次上表,还是难以免难。”裴烦感叹了半天,而最终没能做到。

  升为尚书左仆射,侍中的职务依旧。裴颢虽然是皇后的亲属,然而他的名声一直很好,全国各地的人不认为他是因亲戚关系得以升迁,而且惟恐他不居高位。不久又让裴颇专任门下事,坚决推辞,皇上不允许。裴颇上疏说:“贾模刚去世,又让我代替他,扩大了外戚的名望,更成了偏私之举。皇后的族人怎能常有自我保全的,都知道被重用亲属没有能逃脱灾难的。然而漠代二十四朝皇帝惟有孝文、光武、明帝不重外戚,那些外戚都保全了他们的宗族,我岂止是想要求得自身的美名,实在是因为要安于道的缘故。过去穆拯不接受超越礼法的宴飨,我也不敢听到不寻常的诏书。”又上表说:“咎繇为舜谋划,伊尹辅佐商,吕望辅佐周,萧张辅佐汉,都播散了功德教化,光亮遍及四方。到了各朝的继位国君时,咎单、傅说,祖己、樊仲,也都使国家中兴。他们有的出名前地位卑微,有的出身于庶族,这难道不是崇尚德行的举动,从而达到善美的境界吗!观察近代,不能仰慕古人,沉溺于亲近者,多任用皇后的亲属,以致国不安宁。过去速尘告诫太子不要任命舅舅作官,前世认为这是知礼。况且朝廷何必任用外戚,品德与才能相等,还应该先任用关系疏远的人,以示公正。汉代不任用冯野王,就是这个道理。”表呈上,每次都被皇上下韶好言敦促开导。

  当时任用陈准的儿子陈匡、韩蔚的儿子韩嵩一同侍奉太子,裴颇劝谏说:“束宫的设立,是为了准备皇位继承人。和太子交往的人,一定要挑选英俊的人才,应当选用德行完备的人。陈匡、韩嵩不成熟,不知道作人的道理与立身的节操。东宫太子有早熟的外表,而现在有童子侍从的语调,这不符合光大未来事业的大理。”愍怀太子被废时,裴颠与张华苦苦争辩不被听从,事情记载在《张华传》。

  裴憔很担心当时风俗的放荡,不尊崇儒家,何晏、阮籍素来有显赫的名声,而言谈浮夸虚幻,不遵循礼法,空受俸禄沉溺于恩宠,当官不干事;至于王衍一类人,声誉太盛,地位高权势重,不以从事政务约束自己,于是互相仿效,风俗教化衰败,因而著述崇有之论反对贵无之论说:

  聚合万物的根本,是至高无上之道。用事物种类的差异加以限定,是对万物的品评。形象明显分别,是有生命的物体。变化影响错综,是探究事理的根本。通过品评而区分族类,所依靠的时有偏颇,偏颇得无法让自己满足,因而要凭外力相助。因此事物一发生就有迹可寻,造就是所谓的理。理所体察的,就是所谓有。有所必须的,就是所谓资。资与有配合,就是所谓宜。选择这种宜,就是所谓情。人有了知识以后,虽然进仕退隐不一,沉默言语方式不同,但都是为了珍爱生命保存合宜,这裹的情是一样的。各种事理同时存在而无害,因而就表现出了贵与贱。得与失就在于贵贱的区别,因而吉与凶都有征兆。因此贤人君子,知道欲望不可断绝,于是与人结交有时。在来往中观察,决定如何行事。惟有顺应天时地利,尽力而为,付出辛劳然后享受。处事坚持仁顺,坚持恭敬俭朴,行为依据忠诚信义,依据谦恭退让,立志不求过高,行事不求过分,这样便可以成事。因此努力达到极致,安抚治理百姓,顺从事物之理为后世留下典范,就在于此,这是圣人为政之道。

  如果锋芒毕露欺凌放肆,那么危害就萌生了。因此欲漫延就会加速祸患,情没有节制结怨就会增多,专权放纵就会招致进攻,独霸利益就会引来敌寇,可以说是想使生活充裕而适得其反。庸俗的人们,害怕这类争端,于是寻找争执的缘由。看到偏而责难崇有,又看到简损的好处,于是就阐述贵无之议,又提出贱有之论。贬低崇有就必定有外在表现,外在表现就必定是抛弃规制,抛弃规制就必定忽略防范,忽略防范就必定忘掉礼制。礼制不存在,就无法为政了。百姓顺从地位高的人,如同水在器皿。因此百姓的性情,相信他们所习惯的;习惯就安心于其业,安于其业就说这是理所当然。因此统治人要慎重教化,颁布政令刑法等一切事情,让不同的人从事士农工商业,能让接受命令的人不严峻而安定,在短时间内忘掉异端,没有变迁的想法。何况依据君、师、父的尊贵地位,心怀所尊崇之情,当作训令呢!这是昏庸与圣明的区别,不能不审慎。

  夫盈的欲望可以减损但不能因此而断绝,过头的物质享用可以节省但不能就此说没有富贵。那些高谈阔论的人,罗列崇有的弊端,盛赞虚无的美好。器物是有外形特征的,可是空无的义理难于检验,雄辩乖巧的言辞可以使人高兴,貌似真实的言论足以让入迷惑,众人的视听被迷惑,沉溺于已形成的说法。即便是有不同的意见,言论不被接受,委屈于自己所喜爱,于是说虚无的理论,不能被掩盖。有唱有和,在虚无的路上一去不回,于是菲薄治理,贬低功利,推崇轻浮游荡的行径,贬低务实的贤能之人。人情所追逐的,实在就是名利。于是善写文章的人夸大其辞,不善言辞的人称赞他们的观点,因而感染了民众。因此根据虚无而立论,就被称为玄妙;作官不关心职守,被称作高雅脱俗;作人不廉洁自律,被称作旷达。于是努力的风气,就更衰落了。狂放的人因为虚无的世风,有的违背吉凶事的礼仪,忽视举止仪容,轻慢长幼之间的礼教,扰乱贵贱等级。其中最过分的人甚至裸身,说笑不顾时宜,把不顾一切当作豁达,士大夫的德行又受到了损害。

  老子著述了五千字的文章,明示了污秽繁杂的弊病,甄别列举了清静专一的道理,有令人释然醒悟的作用,符合《易》中《损》、《谦》、《艮》、《节》的要旨。而清静专一守本分,没有虚无的意思;《损》、《艮》这一类,大概衹是君子的一种道德,不是《易》的本意。观看老子的著作虽然广博有道,而说“有生于无”,以虚为主,有别于众人自立一家学说,恐怕是有原因的吧!人出生以后,以保全生命为第一,保全生命所凭藉的,最重要的是顺从自己的感觉。如果旨趣接近于损害事业,那么沉溺的迹象就开始了;如果怀末而忘本,那么天理也就灭绝了。因此行动前后交替,关系到存亡之机。在崇有之时否定有,在贵无之时否定无;在贵无之时否定无,便是在崇有之时否定有。因此申述放纵之弊端,而著述贵无论。将以灭绝他所否定的谬误,保存大善而合乎法度,结束过度的放荡,在心中返回到清静端正。适合贵无之论,而主旨在于崇有,因而有“说得逞不够充分”这样的文辞。如果是这样,就是所表达的道理,是一种学说而已。如果认为至理就是以贵无为根本,就偏颇而不恰当了。古代贤人见识通达,没有被禁锢,发表了高深的言论。衹有班固著作艰深,难以判断他的看法。孙卿、杨雄大体压抑虚无论,但还是有所赞许。而虚无之论,逐日播散,众家煽动兴起,各自推出自己的学说。上至大自然,下至万事,没有不贵无的,所保留的都相同。人情因为人多而顽固,于是凡崇有的道理,在义理上都是被贬低的人,遭到菲薄鄙视。辩论人伦及经义的学说,于是都改换门庭。裴颇为此惊恐,申述心中想法,而攻击我的人众多。有人认为这是一时的言论。有人见到我,责我写文章,选列虚无偏颇的例子。如果不能每件事解释纠正,那么贵无之论就不能推翻。我退下以后思考,虽然君子顺应人情,不求显赫,但到了立论的时候,就要表达自己的观念。然而现在距圣人时代久远,不同的看法纷争纠缠,假如稍有相似,可以光大先代经典,扶助大业,对时代有益,就惟恐自己的言论达不到要求了,怎能沉默,至于未能列举事例,是因为衹是略微表示一下心中所想的而已!

  极端的贵无论不能存在,因而开始出现时是自生的。自生就必定包容崇有,那么抛弃有就会受到损害。一旦崇有与贵无有了区分,那么虚无是崇有所谓的遣留而已。因此养说到底即化为有,不是无用论所能包容的;理是有的聚合,不是无为所能包容的。心不是事,而办事必定出于思考,然而不能说办事不是事,认为心是无。工匠不是器皿,而制做器皿必须靠工匠,然而不能说制作的器皿不是器皿,认为工匠是没有的。因此想捕获深渊中的鱼龙,不是安卧就能得到的;想打下高墙上的禽鸟,不是静心拱手就能完成的;精心地拉弓弦下诱饵,不是无知所能做的。由此看来,崇有者都有,虚无对已经存在的民众有什么好处呢!

  王衍一类人的攻击责难先后到来,都不能使他屈服。又着《辩才论》,古今的精华大义都有所辨别解释,没有完成就遇到了灾难。

  当初,赵王司马伦奉承贾后,裴頠很厌恶他。司马伦数次要求官位,裴頠和张华多次坚决反对,因此深为司马伦所怨恨。赵王司区俭又暗怀篡权谋反之心,想先除掉朝中有威望的人,趁着废黜买后的机会杀了裴倾,那年他三十四岁。两个儿子嵩、该,赵王司马伦也想杀害他们。梁王肜、东海王司马越说裴頠的父亲裴秀对王室有功勋,配享于太庙,不宜灭绝他的后代,因而免于一死,流放到萤室。塞帝复立,追认裴憔原官,按卿的礼节改葬,谧号成。让裴嵩继承爵位,任中书黄门侍郎。盏箠出京后跟了伯父裴饥,任散骑常侍。都被流窜的强盗陈午杀害。

  裴楷字叔则。父亲裴徽,任魏冀州刺史。聪明有见识,二十岁就出了名,尤其精通《老刊、《易经》,年少时与王戎有同样的名声。钟会把他推荐给文帝,任相国掾,升任尚书郎。置充修改律令,任用裴楷为定科郎。事情完毕,诏令裴楷任御前执读,评论奏章是否妥当。盏揸善于发表言论,左右顾盼,听的人忘记疲倦。亘瞳任抚军时,精选手下同僚,任命轰撞为参军事。吏部郎缺员,工垃询问钟盒什么人合适。钟盒说:“裴楷精明通达,王戎做事简要,都是合适人选。”于是任命裴楷为吏部郎。

  裴楷风采高速,容貌英俊,博猎群书,特别精通理义,当时的人称他为“玉人”,又说“见到裴叔则就好像走近玉山,光彩照人”。转任中书郎,出入宫廷,见到他的人都肃然起敬。亘游初登帝位,用摸取简策的方法来占卜在位有多少年,而摸到的是一,皇帝不高兴。大臣们紧张,没有人说话。裴楷整理仪容,使声气和悦,从容上前说:“我听说天得到一就清,地得到一就宁,王侯得到一表示天下忠贞。”武帝十分高兴,群臣都呼万岁。不久官拜散骑侍郎,逐渐升至散骑常侍、河内太守,入京任屯骑校尉、右军将军,转任侍中。

  石崇由于是功臣后代又有才气,与裴揩志趣不同,不跟差指交往。长水校尉重量曾经与互塞畅饮,傲慢过度,石塞想上表罢免他。韭揩听说了,对石崇说:“足下请人喝下狂药,又要求别人遵守正礼,这不有些矛盾吗?”石崇于是作罢。

  裴楷生性宽厚,与人无仇。不主张朴素,每逢去荣华富贵的地方游玩,就拿走别人的珍宝古玩。即便是车马器具服饰,短时间内就送给穷困的人。曾经经营了一处别墅,他的堂兄裴衍见到后喜欢,裴楷就把房子送给了裴衍。梁、趟两位王,是国君的近亲,在当时地位显赫,裴楷每年请两封国租钱百万,散给亲族。有人讥讽裴楷,裴揩说:“损有余补不足,这是天道。”不在乎别人的诋毁,做自己想做的事,都是这类情况。

  裴楷与山涛、和蠕当官都有品德好的名声,皇帝曾问:“我顺应天时,海内重更,天下的舆论,谈论有什么得失?”裴楷回答说:“陛下接受天命,四海响应,之所以不能在德政方面与尧舜相比,是因为贾充一类人还在朝廷。正应该吸引天下贤人,弘大正道,不宜向人们展示私情。”当时王恺、座钟也这样评说贾立,皇帝于是任直室为迩中都督。置童向太子献出女儿,才留下。平定县之后,皇帝开始力求天下太平,时常延请公卿,与他们讨论政道。裴楷陈述三王五帝的风范,接着叙述汉魏盛衰的原因。皇帝叫好,在座的人叹服。

  裴楷的儿子裴瓒娶了杨骏的女儿,然而裴楷一向看不起杨骏,与他关系不好。杨骏执政后,墓壁转任卫尉,改任太子少师,清闲无事,沉默少言。圭瞪被杀后,呈过因为姻亲被捕交付廷尉,将要被加以刑罚。那天事发仓猝,杀人遍地,大家为此惊恐。裴楷神色不变,举动自如,索要纸笔给亲友写信。幸而侍中傅祗救护得以免于一死,还是坐罪被罢官。太保卫璀、太宰司马奎称赞墓揩忠贞正直不阿谀奉承,应受到封地,于是被封为临海侯,食邑两千户。代替楚王司屋理任北军中候,加散骑常侍。司马璋怨恨卫茎、司马亮排斥自己而任用茎攒,茎撵听说后,不敢接受任命,转任尚书。

  裴楷的长子裴舆先娶了亮的女儿,寻过的女儿嫁了卫璀的儿子,裴楷考虑到内乱没有平息,请求出京任职,改任安南将军、假节、都督荆州诸军事,正要出发而司马璋果然假藉诏书名义诛杀旦屋奎、区违因为冬指先前夺取自己中候职位,又跟司马亮、卫瑾是姻亲,秘密派人去讨伐裴楷。裴楷平素就知道司马璋对自己有怨恨,听说有了变故,一人乘车入城,藏匿在岳父王运家,与司马毫的小儿子一晚上八次换住处,因而得以免于灾难。司马璋被诛杀以后,任命裴楷为中书令,加侍中,与张华、王戎共同管理中书事。

  裴楷有渴望权利的毛病,不满意所处的官位。王浑为裴楷请求说:“裴楷受到先代皇帝提拔的恩典,又受到陛下的宠幸知遇,正是竭尽忠诚之秋。但是裴楷生性不善竞争,过去任常侍,请求出任河内太守;后任侍中,又请求出任河南尹;与杨骏不和,求任卫尉;等到转入束宫,位次在当时同类人之下,但他安心于淡泊退隐,有见识的人可以看到他的心迹。裴楷如今不振作,我深为担忧。光禄勋缺员,我认为可以任用。如今张华在中书,王戎在尚书,足以掌管文书,没必要再让裴楷介入。名臣不多,应当得到奉养,不违背他的意愿,以求长远之利。”不被采纳,就加任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等到病重,下诏派遣黄门郎王衍探视,裴楷回头看着他说:“未曾见过。”王衍对其才智超群深为赞叹。

  裴楷善于识别人才,起初在河南,乐广侨居在郡内,没有名声,裴楷见到他认为是奇人,把他引入宰府。曾看夏侯玄说“就像敬穆地走进宗庙,衹看到礼乐器”,看到钟会说“好像看到兵器库,衹看到面前的矛戟”,看到傅嘏说“汪洋无所不见”,看到山涛说“好像登山下望,幽然深远”。

  起初,裴楷家做饭,黄米在锅中,有的变得像拳头,有的像血,有的像芜菁子。造年裴楷去世,时年五十五岁,谧号元。有五个儿子:裴舆、裴瓒、裴宪、裴礼、裴逊。

  裴舆字祖明。年少时承袭父亲爵位,官至散骑侍郎,死后谧号简。

  裴瓒字国宝,任中书郎,有神采,见到他的人都尊敬他。特别受到王绥的器重,常跟从他出游。王绥的父亲王戎对他说:“国宝起初不来,你多次去他那儿,为什么?”回答说:“国宝虽然不了解王绥,王绥自己了解国宝。”杨骏之乱时,被乱兵杀害。

  裴宪字景思。年少而聪明,喜好结交。等到二十岁,完全改变平曰志向,崇尚儒学,几年足不出产。陈郡谢鲲、颖川庾故都是才华出众的人,见到裴宪感到惊奇,相互说:“裴宪正直豁达,通机知命,不知比他父亲怎么样;至于他的深沉纯真,不以世事困扰自己,恐怕超过他父亲。”

  起初,在东宫任侍讲,历任黄门吏部郎、侍中。东海王司马越任命他为豫州刺史、北中郎将、假节。王浚掌权,任命裴宪为尚书。永嘉末年,王浚被石勒打败,枣嵩等人没有不去军门谢罪的,上贡贿赂的人你来我往,惟有:睦及苞纬安然地待在家中。石勒平素知道他们的名声,召他们来对他俩说:“王浚在幽州暴虐,人鬼都怨恨他。我亲行天道,拯救百姓,困苦者都欢喜,庆贺感谢者布满道路。你二人都厌恶淫威,诚信阻断,防风那样的杀戮,将归罪于谁呢?”裴宪神色从容,哭着回答说:“我们世代享受晋的荣耀,恩典礼遇隆重。王浚凶蛮粗野,但还是晋遣留下来的藩国。我虽然为圣明教化欢欣,但义阻碍我的诚心。再说武王伐纣,修饰商容的大门,没听说商容参与倒戈反商的事。大王既然不愿用道来感化万物,必定以残酷作为治理手段,防风那样的杀戮,是我的责任,请把我交官吏依法处置。”不行拜礼就退出。石勒很赞许他,用宾客的礼节来对待他。石勒于是登记王浚的官员亲属的财产,都有数万财富,衹有裴宪和荀绰家中有百余函书,盐米各十几斛而已。石勒听说此事,对他的长史张宾说:“名不虚传。我得到幽州没有欢喜,欢喜的是得到遣两个人。”代理从事中郎,出任长乐太守。等到石勒僭越名号,来不及顾及制度,裴宪舆王波为他撰写朝廷礼仪,于是宪章文物,比拟帝王。石勒十分高兴,任命他代理太中大夫,升任司徒。

  季龙时代,更加受礼遇器重。裴宪有两个儿子:裴挹、裴彀,都因文才知名。裴彀任季龙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裴挹、裴彀都豪爽侠义沉溺于饮酒,喜好褒贬人物。与河间邢鱼有矛盾,邢鱼偷骑裴彀的马投奔段辽,被人抓获,邢鱼谎称裴彀派自己来,因季龙要偷袭鲜卑,告诉他们做好准备。当时季龙正谋划讨伐段辽,与邢鱼的话正好吻合。季龙杀掉裴挹、裴彀,裴宪也定罪免官。不久,又任命他为右光禄大夫、司徒、太傅,封为安定郡公。

  裴宪历居官位没有业绩名声,然而在朝廷沉默,不曾把官事放在心上。但因为德高望重,一举一动都被尊重礼遇。最终死在石氏手中,用族人裴峙的儿子裴迈作为后人。

  裴楷长兄裴黎,次兄裴康,都知名。裴康的儿子裴盾,年轻历任显赫官位。永嘉年间,任徐州刺史,委任长史司马奥。司马奥劝裴盾用刑罚诛杀确立威望,大规模征集平民当兵,有不遵守法律的人就判死罪。在任三年,百姓怨恨。东海王司马越,是裴盾的妹夫。司马越死后,骑督满衡就带领所征集的平民束还。不久刘元海派遣将领王桑、趟固出兵彭城,前锋几人到达下邳,文武官员受不了苛政,全都逃散。裴盾、司马奥逃奔到淮阴,妻子儿女被强盗抓获。司马奥又劝裴盾向赵固投降。趟固的妻子是裴盾的女儿,受宠,裴盾向女儿哭泣,赵固于是杀了裴盾。

  裴盾的弟弟裴邵,字道期。元帝为安东将军时,任命裴邵为长史,王导是司马,两人交情深厚。裴邵被征为太子中庶子,又转任散骑常侍,使持节、都督扬州江西淮北诸军事、束中郎将,跟随司马越赴项,死在军中。等到王导为司空,上任后,叹息说:“如果裴道期、刘王乔在,我不能独登这个官位。”王导的儿子仲豫与裴康的字相同,王导思念旧日朋友,于是改为敬豫。

  裴楷的弟弟裴绰,字季舒,胸怀宽大,官做到黄门侍郎、长水校尉。裴绰的儿子裴遐,善谈玄理,辞令流畅,清越如琴瑟。曾与河南郭象谈论,满座人都佩服。又曾在平束将军周馥那儿跟别人下围棋。周馥的司马劝酒,裴遐没有立即喝,司马醉酒发怒,就把裴遐拉倒在地上。裴遐慢慢起来回到座位,神色不改,像刚才一样下棋。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虚心平和。东海王司马越请他任主簿,后来被司马越的儿子司马毗杀害。

  当初,裴、王两个家族在魏晋时代很兴旺,那时的人认为八个姓裴的正好比拟八个姓王的:裴徽比王祥,裴楷比王衍,裴康比王绥,裴绰比王澄,裴瓒比王敦,裴遐比王导,裴愿比王戎,裴邈比王玄。

  史臣曰:周朝被认为士子众多,汉朝称为得到贤人,用星象类比,与符命相应。当时缺乏名流,多用骨干一辞相赞许,自家光耀国家,难道说的是陈骞吗?裴秀的名声超过同僚,称为领袖。裴楷年少时就机智神奇,清远通达。都是晋代名臣,确实如此啊!

  赞曰:乱世出英才,英才集而世安。高平公沉着聪明,终成大器。钜鹿郡公裴秀自然,博通经学。娲皇炼石补天,晋代图籍揭开奥秘。裴颠有清规,继承家业受到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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