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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宋纪·宋纪十一》

  起屠维大渊献,尽阏逢执徐,凡六年。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三年(己亥,公元四五九年)

  春,正月,己巳朔,兗州兵与魏皮豹子战于高平,兗州兵不利。

  己丑,以骠骑将军柳元景为尚作令,右仆射刘遵考为领军将军。

  己酉,魏河南公伊馛卒。

  三月,乙卯,以扬州六郡为王畿,更以东扬州为扬州,徙治会稽,犹以星变故也。

  三月,庚寅,以义兴太守垣阆为兗州刺史。阆,遵之子也。

  夏,四月,乙巳,魏主立其弟子推为京兆王。

  竟陵王诞知上意忌之,亦潜为之备;因魏人入寇,修城浚隍,聚粮治仗。诞记室参军江智渊知诞有异志,请假先还建康,上以为中书侍郎。智渊,夷之弟子也,少有操行。沈怀文每称之曰:“人所应有尽有,人所应无尽无者,其唯江智渊乎!”

  是时,道路皆云诞反。会吴郡民刘成上书称:“息道龙昔事诞,见诞在石头城修乘舆法物,习唱警跸。道龙忧惧,私与伴侣言之,诞杀道龙。”又豫章民陈谈之上书称:“弟咏之在诞左右,见诞疏陛下年纪姓讳,往巫郑师怜家祝诅,咏之密以启闻,诞诬讠永之乘酒骂詈,杀之。”上乃令有司奏诞罪恶,请收付廷尉治罪。乙卯,诏贬诞爵为侯,遣之国。诏书未下,先以羽林禁兵配兗州刺史垣阆,使以之镇为名。与给事中戴明宝袭诞。

  阆至广陵,诞未悟也。明宝夜报诞典签蒋成,使明晨开门为内应。成以告府舍人许宗之,宗之入告诞;诞惊起,呼左右及素所畜养数百人执蒋成,勒兵自卫。天将晓,明宝与阆帅精兵数百人猝至,而门不开;诞已列兵登陴,自在门上斩蒋成,赦作徒、系囚,开门击阆,杀之,明宝从间道逃还。诏内外纂严。以始兴公沈庆之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兗州刺史,将兵讨诞。甲子,上亲总禁兵顿宣武堂。

  司州刺史刘季之,诞故将也,素与都督宗悫有隙,闻诞反,恐为悫所害,委官,间道自归朝廷。至盱眙,盱眙太守郑瑗疑季之与诞同谋,邀杀之。

  沈庆之至欧阳,诞遣庆之宗人沈道愍赍书说庆之,饷以玉环刀。庆之遣道愍返,数以罪恶。诞焚郭邑,驱居民悉使入城,闭门自守,分遣书檄,邀结远近,时山阳内史梁旷,家在广陵,诞执其妻子,遣使邀旷,旷斩使拒之;诞怒,灭其家。

  诞奉表投之城外曰:“陛下信用谗言,遂令无名小人来相掩袭;不任枉酷,即加诛翦。雀鼠贪生,仰违诏敕。今亲勒部曲,镇扞徐、兗。先经何福,同生皇家?今有何愆,便成胡、越?陵锋奋戈,万没岂顾;荡定之期,冀在旦夕。”又曰:“陛下宫帷之丑,岂可三缄!”上大怒,凡诞左右、腹心、同籍、期亲在建康者并诛之,死者以千数,或有家人已死,方自城内出奔者。

  庆之至城下,诞登楼谓之曰:“沈公垂白之年,何苦来此!”庆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劳少壮故耳。”

  上虑诞奔魏,使庆之断其走路。庆之移营白土,去城十八里,又进军新亭。豫州刺史宗悫、徐州刺史刘道隆并帅众来会;兗州刺史沈僧明,庆之兄子也,亦遣兵助庆之。先是诞诳其众,云“宗悫助我”;悫至,绕城曜马呼曰:“我,宗悫也!”

  诞见众军大集,欲弃城北走,留中兵参军申灵赐守广陵,自将步骑数百人,亲信并自随,声云出战,邪趋海陵道。庆之遣龙骧将军武念追之。诞行十馀里,众皆不欲去,互请诞还城。诞曰:“我还易耳,卿能为我尽力乎?”众皆许诺,诞乃复还,筑坛歃血以誓众,凡府州文武皆加秩。以主簿刘琨之为中兵参军;琨之,遵考之子也,辞曰:“忠孝不得并。琨之老父在,不敢承命。”诞囚之十馀日,终不受,乃杀之。

  右卫将军垣护之、虎贲中郎将殷孝祖等击魏还,至广陵,上并使受庆之节度。庆之进营,逼广陵城。诞饷庆之食,提挈者百馀人,出自北门;庆之不开视,悉焚之。诞于城上授函表,请庆之为送,庆之曰:“我受诏讨贼,不得为汝送表。汝必欲归死朝廷,自应开门遣使,吾为汝护送。”

  东扬州刺史颜竣遭母忧,送丧还都,上恩待犹厚,竣时对亲旧有怨言,或语及朝廷得失。会王僧达得罪,疑竣谮之;将死,具陈竣前后怨望诽谤之语。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微之劾奏,免竣官。竣愈惧,上启陈谢,且请生命;上益怒,诏答曰:“卿讪讦怨愤,已孤本望;乃复过烦思虑,惧不自全,岂为下事上诚节之至邪!”及竟陵王诞反,上遂诬竣与诞通谋,五月,收竣付廷尉,先折其足,然后赐死。妻子徙交州,至宫亭湖,复沉其男口。

  六月,戊申,魏主如阴山。

  上命沈庆之为三烽于桑里,若克外城,举一烽,克内城,举两烽,擒刘诞,举三烽;玺书督趣,前后相继。庆之焚其东门,塞堑,造攻道,立行楼、土山并诸攻具,值久雨,不得攻城。上使御史中丞庾微之奏免庆之官,诏勿问,以激之。自四月至于秋七月,雨止,城犹未拔。上怒,命太史择日,将自济江讨诞;太宰义恭固谏。乃止。

  诞初闭城拒使者,记室参军山阴贺弼固谏,诞怒,抽刀向之,乃止。诞遣兵出战,屡败,将佐多逾城出降。或劝弼宜早出,弼曰:“公举兵向朝廷,此事既不可从;荷公厚恩,又义无违背,唯当以死明心耳!”乃饮药自杀。参军何康之等谋开门纳官军,不果,斩关出降。诞为高楼,置康之母于其上,暴露之,不与食;母呼康之,数日而死。诞以中军长济阳范义为左司马。义母妻子皆在城内,或谓义曰:“事必不振,子其行乎!”义曰:“吾,人吏也;子不可以弃母,吏不可以叛君。必若何康之而活,吾弗为也。”

  沈庆之帅众攻城,身先士卒,亲犯矢石,乙巳,克其外城;乘胜而进,又克小城。诞闻兵入,走趋后园,队主沈胤之等追及之,击伤诞,坠水,引出,斩之。诞母、妻皆自杀。

  上闻广陵平,出宣阳门,敕左右皆呼万岁。侍中蔡兴宗陪辇,上顾曰:“卿何独不呼?”兴宗正色曰:“陛下今日正应涕泣行诛,岂得皆称万岁!”上不悦。

  诏贬诞姓留氏,广陵城中士民,无大小悉命杀之。沈庆之请自五尺以下全之,其馀男子皆死,女子以为军赏;犹杀三千馀口。长水校尉宗越临决,皆先刳肠抉眼,或笞面鞭腹,苦酒灌创,然后斩之,越对之,欣欣若有所得。上聚其首于石头南岸为京观,侍中沈怀文谏,不听。初,诞自知将败,使黄门吕昙济与左右素所信者将世子景粹匿于民间,谓曰:“事若不济,思相全脱;如其不免,可深埋之。”各分以金宝赍送。既出门,并散走;唯昙济不去,携负景粹十馀日,捕得,斩之。

  临川内史羊璿坐与诞素善,下狱死。

  擢梁旷为后将军,赠刘琨之给事黄门侍郎。

  蔡兴宗奉旨慰劳广陵。兴宗与范义素善,收敛其尸,送丧归豫章。上谓曰:“卿何敢故触王宪?”兴宗抗言对曰:“陛下自杀贼,臣自葬故交,何不可之有!”上有惭色。

  宗越治军严,善为营陈。每数万人止顿,越自骑马前行,使军人随其后,马止营合,未尝参差。

  辛未,大赦。

  丙子,以丹阳尹刘秀之为尚书右仆射。

  丙戌,以南兗州刺史沈庆之为司空,刺史如故。

  八月,庚戌,魏主如云中;壬戌,还平城。

  九月,壬辰,筑上林苑于玄武湖北。

  初,晋人筑南郊坛于巳位,尚书右丞徐爰以为非礼。诏徙于牛头山西,直宫城之午位。及废帝即位,以旧地为吉,复还故处。帝又命尚书左丞荀万秋造五路,依金根车,加羽葆盖。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四年(庚子,公元四六零年)

  春,正月,甲子朔,魏大赦,改元和平。

  乙亥,上耕籍田,大赦。

  己卯,诏祀郊庙,初乘玉路。

  庚寅,立皇子子勋为晋安王,子房为寻阳王,子顼为历阳王,子鸾为襄阳王。

  魏散骑侍郎冯阐来聘。

  二月,魏卫将军乐安王良讨河西叛胡。

  三月,魏人寇北阴平,硃提太守杨归子击破之。

  甲申,皇后亲桑于西郊,皇太后观礼。

  夏,四月,魏太后常氏殂。五月,癸丑,魏葬昭太后于鸣鸡山。

  丙戌,尚书左仆射褚湛之卒。

  吐谷浑王拾寅两受宋、魏爵命,居止出入,拟于王者,魏人忿之。定阳侯曹安表:“拾寅今保白兰,若分军出其左右,必走保南山,不过十日,人畜乏食,可一举而定。”六月,甲午,魏遣征西大将军阳平王新成等督统万、高平诸军出南道,南郡公中山李惠等督凉州诸军出北道,以击吐谷浑。

  魏崔浩之诛也,史官遂废,至是复置。

  河西叛胡诣长安首罪,魏遣使者安慰之。

  秋,七月,遣使如魏。

  甲戌,开府仪同三司何尚之卒。

  壬午,魏主如河西。

  魏军至西平,吐谷浑王拾寅走保南山。九月,魏军济河追之,会疾疫,引还,获杂畜二十馀万。

  庚午,魏主还平城。

  丁亥,徒襄阳王子鸾为新安王。

  十月,庚寅,诏沈庆之讨缘江蛮。

  前庐陵内史周郎,言事切直,上衔之。使有司奏郎居母丧不如礼,传送宁州,于道杀之。朗之行也,侍中蔡兴宗方在直,请与朗别;坐白衣领职。

  十一月,魏散骑侍郎卢度世等来聘。

  是岁,上征青、冀二州刺史颜师伯为侍中。师伯以谄佞被亲任,群臣莫及,多纳货贿,家累千金。上尝与之樗蒲,上掷得雉,自谓必胜;师伯次掷,得卢,上失色。师伯遽敛子曰:“几作卢!”是日,师伯一输百万。

  柔然攻高昌,杀沮渠安周,灭沮渠氏,以阚伯周为高昌王。高昌称王自此始。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五年(辛丑,公元四六一年)

  春,正月,戊午朔,朝贺。雪落太宰义恭衣,有六出,义恭奏以为瑞,上悦。义恭以上猜暴,惧不自容,每卑辞逊色,曲意祗奉;由是终上之世,得免于祸。

  二月,辛卯,魏主如中山;丙午,至鄴,遂如信都。

  三月,遣使如魏。

  魏主发并、肆州民五千人治河西猎道;辛巳,还平城。

  夏,四月,癸巳,更以西阳王子尚为豫章王。

  庚子,诏经始明堂,直作大殿于丙、己之地,制如太庙,唯十有二间为异。

  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年十七,司马新野庾深之行府事。休茂性急,欲自专处决,深之及主帅每禁之,常怀忿恨。左右张伯超有宠,多罪恶,主帅屡责之。伯超惧,说休茂曰:“主帅密疏官过失,欲以启闻,如此恐无好。”。休茂曰:“为之奈何?”伯超曰:“唯有杀行事及主帅,举兵自卫。此去都数千里,纵大事不成,不失入虏中为王。”休茂从之。

  丙午夜,休茂与伯超等帅夹毂队,杀典签杨庆于城中,出金城,杀深之及典签戴双;征集兵众,建牙驰檄,使佐吏上己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黄钺。侍读博士荀诜谏,休茂杀之。伯超专任军政,生杀在己,休茂左右曹万期挺身斫休茂,不克而死。

  休茂出城行营,咨议参军沈畅之等帅众闭门拒之。休茂驰还,不得入。义成太守薛继考为休茂尽力攻城,克之,斩畅之及同谋数十人。其日,参军尹玄庆复起兵攻休茂,生擒,斩之,母、妻皆自杀,同党伏诛。城中扰乱,莫相统摄。中兵参军刘恭之,秀之之弟也,众共推行府州事。继考以兵胁恭之,使作启事,言“继考立义”,自乘驿还都;上以为北中郎咨议参军,赐爵冠军侯;事寻泄,伏诛。以玄庆为射声校尉。

  上自即位以来,抑黜诸弟;既克广陵,欲更峻其科。沈怀文曰:“汉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为美谈。陛下既明管、蔡之诛,愿崇唐、卫之寄。”及襄阳平,太宰义恭探知上旨,复上表请裁抑诸王,不使任边州,及悉输器甲,禁绝宾客;沈怀文固谏,以为不可,乃止。

  上畋游无度,尝出,夜还,敕开门。侍中谢庄居守,以棨信或虚,执不奉旨,须墨敕乃开。上后因燕饮,从容曰:“卿欲效郅君章邪?”对曰:“臣闻王者祭祀、畋游,出入有节。今陛下晨往宵归,臣恐不逞之徒,妄生矫诈。是以伏须神笔,乃敢开门耳。”

  魏大旱,诏:“州郡境内,神无大小,悉洒扫致祷;俟丰登,各以其秩祭之。”于是群祀之废者皆复其旧。

  秋,七月,戊寅,魏主立其弟小新成为济阳王,加征东大将军,镇平原;天赐为汝阴王,加征南大将军,镇虎牢;万寿为乐浪王,加征北大将军,镇和龙;洛侯为广平王。

  壬午,魏主巡山北;八月,丁丑,还平城。

  戊子,立皇子子仁为永嘉王,子真为始安王。

  九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沈庆之固让司空,柳元景固让开府仪同三司;诏许之,仍命庆之朝会位次司空,俸禄依三司,元景在从公之上。

  庆之目不知书,家素富,产业累万金,童奴千计;再献钱千万,谷万斛。先有四宅,又有园舍在娄湖;庆之一夕携子孙及中表亲戚徙居娄湖,以四宅输官。庆之多蓄妓妾,优游无事,尽意欢娱,非朝贺不出门;车马率素,从者不过三五人,遇之者不知其三公也。

  甲戌,移南豫州治于湖。丁丑,以浔阳王子房为南豫州刺史。

  闰月,戊子,皇太子妃何氏卒,谥曰献妃。

  壬寅,更以历阳王子顼为临海王。

  冬,十月,甲寅,以南徐州刺史刘延孙为尚书左仆射,右仆射刘秀之为雍州刺史。

  乙卯,以新安王子鸾为南徐州刺史。子鸾母殷淑仪,宠倾后宫,子鸾爱冠诸子,凡为上所眄遇者,莫不入子鸾之府。及为南徐州,割吴郡以属之。

  初,巴陵王休若为北徐州刺史,以山阴令张岱为咨议参军,行府、州、国事。后临海王子顼为广州,豫章王子尚为扬州,晋安王子勋为南兗州,岱历为三府咨议、三王行事,与典签、主帅共事,事举而情不相失。或谓岱曰:“主王既幼,执事多门,而每能缉和公私,云何致此?”岱曰:“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我为政端平,待物以礼,悔吝之事,无由而及;明暗短长,更是才用之多少耳。”及子鸾为南徐州,复以岱为别驾、行事。岱,永之弟也。

  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来聘。明根,雅之从祖弟也。

  魏广平王洛侯卒。

  十二月,壬申,以领军将军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甲戌,制民户岁输布四匹。

  是岁,诏士族杂婚者皆补将吏。士族多避役逃亡,乃严为之制,捕得即斩之,往往奔窜湖山为盗贼。沈怀文谏,不听。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六年(壬寅,公元四六二年)

  春,正月,癸未,魏乐浪王万寿卒。

  辛卯,上初祀五帝于明堂,大赦。

  丁未,策秀、孝于中堂。扬州秀才顾法对策曰:“源清则流洁,神圣则刑全。躬化易于上风,体训速于草偃。”上览之,恶其谅也,投策于地。

  二月,乙卯,复百官禄。

  三月,庚寅,立皇子子元为邵陵王。

  初,侍中沈怀文,数以直谏忤旨。怀文素与颜竣、周朗善,上谓怀文曰:“竣若知我杀之,亦当不敢如此。”怀文嘿然。侍中王彧,言次称竣、朗人才之美,怀文与相酬和。颜师伯以白上,上益不悦。上尝出射雉,风雨骤至。怀文与王彧、江智渊约相与谏。会召入雉场,怀文曰:“风雨如此,非圣躬所宜冒。”彧曰:“怀文所启,宜从。”智渊未及言,上注弩作色曰:“卿欲效颜竣邪,何以恒知人事!”又曰:“颜竣小子,恨不先鞭其面!”每上燕集,在坐者皆令沉醉,嘲谑无度。怀文素不饮酒,又不好戏调,上谓故欲异己。谢庄尝戒怀文曰:“卿每与人异,亦何可久!”怀文曰:“吾少来如此,岂可一朝而变!非欲异物,性所得耳。”上乃出怀文为晋安王子勋征虏长史,领广陵太守。

  怀文诣建康朝正,事毕遣还,以女病求申期,至是犹未发,为有司所纠,免官,禁锢十年。怀文卖宅,欲还东,上闻之,大怒,收付廷尉,丁未,赐怀文死。怀文三子澹、渊、冲,行哭为怀文请命,见者伤之。柳元景欲救怀文,言于上曰:“沈怀文三子,涂炭不可见;愿陛下速正其罪。”上竟杀之。

  夏,四月,淑仪殷氏卒。追拜贵妃,谥曰宣。上痛悼不已,精神为之罔罔,颇废政事。

  五月,壬寅,太宰义恭解领司徒。

  六月,辛酉,东昌文穆公刘延孙卒。

  庚午,魏主如阴山。

  魏石楼胡贺略孙反,长安镇将陆真讨平之。魏主命真城长蛇镇。氐豪仇傉檀反,真讨平之,卒城而还。

  秋,七月,壬寅,魏主如河西。

  乙未,立皇子子云为晋陵王;是日卒,谥曰孝。

  初,晋庾冰议使沙门敬王者,桓玄复述其议,并不果行。至是,上使有司奏曰:“儒、法枝派,名、墨条分,至于崇亲严上,厥猷靡爽。唯浮图为教,反经提传,拘文蔽道,在末尔扇。夫佛以谦卑自牧,忠虔为道,宁有屈膝四辈而简礼二亲,稽颡耆腊而直体万乘者哉!臣等参议,以为沙门接见,比当尽虔;礼敬之容,依其本俗。”九月,戊寅,制沙门致敬人主。及废帝即位,复旧。

  乙未,以尚书右仆射刘遵考为左仆射,丹阳尹王僧朗为右仆射。僧朗,彧之父也。

  冬,十月,壬申,葬宣贵妃于龙山。凿冈通道数十里,民不堪役,死亡甚众;自江南葬埋之盛,未之有也。又为之别立庙。

  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来聘。

  辛巳,加尚书令柳元景司空。壬寅,魏主还平城。

  南徐州从事史范阳祖冲之上言,何承天《元嘉历》疏舛犹多,更造新历,以为:“旧法,冬至日有定处,未盈百载,辄差二度;今令冬至日度,岁岁微差,将来久用,无烦屡改。又,子为辰首,位在正北,虚为北方列宿之中;今历,上元日度,发自虚一。又,日辰之号,甲子为先;今历,上元岁在甲子。又,承天法,日、月、五星各自有元;今法,交会、迟疾悉以上元岁首为始。”上令善历者难之,不能屈。会上晏驾,不果施行。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七年(癸卯,公元四六三年)

  春,正月,丁亥,以尚书右仆射王僧朗为太常,卫将军颜师伯为尚书仆射。

  上每因宴集,好使群臣自相嘲讦以为乐。吏部郎江智渊素恬雅,渐不会旨。尝使智渊以王僧郎戏其子彧。智渊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戏!”上怒曰:“江僧安痴人,痴人自相惜。”僧安,智渊之父也。智渊伏席流涕,由此恩宠大衰。又议殷遗妃谥曰怀,上以为不尽美,甚衔之。它日,与群臣乘马至贵妃墓,举鞭指墓前石柱,谓智渊曰:“此上不容有‘怀’字!”智渊益惧,竟以忧卒。

  己丑,以尚书令柳元景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二月,甲寅,上南巡豫、南兗二州;丁卯,校猎于乌江;壬戌,大赦;甲子,如瓜步山;壬申,还建康。

  夏,四月,甲子,诏:“自非将军战陈,并不得专杀;其罪应重辟者,皆先上须报;违犯者以杀人论。”

  五月,丙子,诏曰:“自今刺史、守宰,动民兴军,皆须手诏施行;唯边隅外警及奸衅内发,变起仓猝者,不从此例。”

  戊辰,以左民尚书蔡兴宗、左卫将军袁粲为吏部尚书。粲,淑之兄子也。

  上好狎侮群臣,自太宰义恭以下,不免秽辱。常呼金紫光禄大夫王玄谟为老伧,仆射刘秀之为老悭,颜师伯为齴;其馀短、长、肥、瘦,皆有称目。黄门侍郎宗灵秀体肥,拜起不便,每至集会,多所赐与,欲其瞻谢倾踣,以为欢笑。又宠一昆仑奴,令以杖击群臣,尚书令柳元景以下皆不能免。唯惮蔡兴宗方严,不敢侵媟。颜师伯谓仪曹郎王耽之曰:“蔡尚书常免昵戏,去人实远。”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严不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尝相召。蔡尚书今日可谓能负荷矣。”

  壬寅,魏主如阴山。

  六月,戊辰,以秦郡太守刘德愿为豫州刺史。德愿,怀慎之子也。上既葬殷贵妃,数与群臣至其墓,谓德愿曰:“卿哭贵妃,悲者当厚赏。”德愿应声恸哭,抚膺擗踊,涕泗交流。上甚悦,故用豫州刺史以赏之。上又令医术人羊志哭贵妃,志亦呜咽极悲。他日有问志者曰:“卿那得此副急泪?”志曰:“我尔日自哭亡妾耳。”

  上为人机警勇决,学问博洽,文章华敏,省读书奏,能七行俱下,又善骑射,而奢欲无度。自晋氏渡江以来,宫室草创,朝宴所临,东、西二堂而已。晋孝武末,始作清暑殿。宋兴,无所增改。上始大修宫室,土木被锦绣,嬖妾幸臣,赏赐倾府藏。坏高祖所居阴室,于其处起玉烛殿。与群臣观之,床头有土障,壁上挂葛灯笼、麻蝇拂。侍中袁顗因盛称高祖俭素之德。上不答,独曰:“田舍公得此,已为过矣。”顗,淑之兄子也。

  秋,八月,乙丑,立皇子子孟为淮南王,子产为临贺王。

  丙寅,魏主畋于河西;九月,辛巳,还平城。

  庚寅,以新安王子鸾兼司徒。

  丙申,立皇子子嗣为东平王。

  冬,十月,癸亥,以东海王祎为司空。

  己巳,上校猎姑孰。

  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来聘。明根奉使三返,上以其长者,礼之有加。

  十一月,癸巳,上习水军于梁山。

  十二月,丙午,如历阳。

  甲寅,大赦。

  己未,太宰义恭加尚书令。

  癸亥,上还建康。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八年(甲辰,公元四六四年)

  春,正月,丁亥,魏主立其弟云为任城王。

  戊子,以徐州刺史新安王子鸾领司徒。

  夏,闰五月,壬寅,太宰义恭领太尉。

  上末年尤贪财利,刺史、二千石罢还,必限使献奉,又以蒲戏取之,要令罄尽乃止。终日酣饮,少有醒时,常凭几昏睡,或外有奏事,即肃然整容,无复酒态。由是内外畏之,莫敢弛惰。庚申,上殂于玉烛殿。遗诏:“太宰义恭解尚书令,加中书监;以骠骑将军、南兗州刺史柳元景领尚书令,入居城内。事无巨细,悉关二公,大事与始兴公沈庆之参决;若有军旅,悉委庆之;尚书中事,委仆射颜师伯;外临所统,委领军将军王玄谟。”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六。大赦。吏部尚书蔡兴宗亲奉玺绶,太子受之,傲惰无戚容。兴宗出,告人曰:“昔鲁昭不戚,叔孙知其不终。家国之祸,其在此乎!”

  甲子,诏复以太宰义恭录尚书事,柳元景加开府仪同三司,领丹阳尹,解南兗州。

  六月,丁亥,魏主如阴山。

  秋,七月,己亥,以晋安王子勋为江州刺史。

  柔然处罗可汗卒,子予成立,号曰受罗部真可汗,改元永康。部真帅众侵魏;辛丑,魏北镇游军击破之。

  壬寅,魏主如河西。高车五部相聚祭天,众至数万。魏主亲往临视之,高车大喜。

  丙午,葬孝武皇帝于景宁陵,庙号世祖。

  庚戌,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乙卯,罢南北二驰道,及孝建以来所改制度,还依元嘉。尚书蔡兴宗于都座慨然谓颜师伯曰:“先帝虽非盛德之主,要以道始终。三年无改,古典所贵。今殡宫始撤,山陵未远,而凡诸制度兴造,不论是非,一皆刊削,虽复禅代,亦不至尔。天下有识,当以此窥人。”

  太宰义恭素畏戴法兴、巢尚之等,虽受遗辅政,而此身避事,由师伯不从。是政归近习。法兴等专制朝权,威德近远,诏敕皆出其手;尚书事无大小,咸取决焉,义恭与颜师伯但守空名而已。

  蔡兴宗自以职管铨衡,每至上朝,辄为义恭陈登贤进士之意,又箴规得失,博论朝政。义恭性恇挠,阿顺法兴,恒虑失旨,闻兴宗言,辄战惧无答,兴宗每奏选事,法兴、尚之等辄点定国回换,仅有在者。兴宗于朝堂谓义恭、师伯曰:“主上谅暗,不亲万机;而选举密事,多被删改,复非公笔,亦不知是何天子意!”数与义恭等争选事,往复论执。义恭、法兴皆恶之。左迁兴宗新昌太守;既而以其人望,复留之建康。

  丙辰,追立何妃曰献皇后。

  乙丑,新安王子鸾解领司徒。戴法兴等恶王玄谟刚严,八月,丁卯,以玄谟为南徐州刺史。

  王太后疾笃,使呼废帝。帝曰:“病人间多鬼,那可往!”太后怒,谓侍者:“取刀来,剖我腹,那得生宁馨儿!”己丑,太后殂。

  九月,辛丑,魏主还平城。癸卯,以尚书左仆射刘遵考为特进、右光禄大夫。

  乙卯,葬文穆皇后于景宁陵。

  冬,十二月,壬辰,以王畿诸郡为扬州,以扬州为东扬州。癸巳,以豫章王子尚为司徒、扬州刺史。

  是岁,青州移治东阳。

  宋之境内,凡有州二十二,郡二百七十四,县千二百九十九,户九十四万有奇。

  东方诸郡连岁旱,饥,米一升钱数百,建康亦至百馀钱,饿死者什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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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纪十一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三年(己亥、459)

  宋孝武帝大明三年(己亥,公元459年)

  [1]春,正月,己巳朔,兖州兵与魏皮豹子战于高平,兖州兵不利。

  [1]春季,正月,己巳朔(初一),刘宋兖州军队同北魏的征西将军皮豹子在高平大战,兖州军失利。

  [2]己丑,以骠骑将军柳元景为尚书令,右仆射刘遵考为领军将军。

  [2]己丑(二十一日),刘宋朝廷任命骠骑将军柳元景为尚书令,右仆射刘遵考为领军将军。

  [3]己酉,魏河南公伊卒。

  [3]己酉(十一日),北魏河南公伊去世。

  [4]三月,乙卯,以扬州六郡为王畿;更以东扬州为扬州,徙治会稽,犹以星变故也。

  [4]三月,乙卯(初二),刘宋朝廷把扬州六郡划为王畿,把东扬州改称为扬州,州府迁到了会稽,这样做,是由于天上星象变化的缘故。

  [5]三月,庚寅,以义兴太守垣阆为兖州刺史。阆,遵之子也。

  [5]三月,庚寅(二十三日),朝廷任命义兴太守垣阆为兖州刺史。垣阆是垣遵的儿子。

  [6]夏,四月,乙巳,魏主立其弟子推为京兆王。

  [6]夏季,四月,乙巳(初八),北魏国主封立他弟弟的儿子拓跋推为京兆王。

  [7]竟陵王诞知上意忌之,亦潜为之备;因魏人入寇,修城浚隍,聚粮治仗。诞记室参军江智渊知诞有异志,请假先还建康,上以为中书侍郎。智渊,夷之弟子也,少有操行,沈怀文每称之曰:“人所应有尽有,人所应无尽无者,其唯江智渊乎!”

  [7]刘宋竟陵王刘诞知道孝武帝猜忌他,也私下里做好了应变的准备。他利用北魏大军侵入的时机,修筑城墙,疏通护城河,积蓄粮食,整治武器。刘诞手下的记室参军江智渊知道刘诞有谋反的打算,就向刘诞请假,先回到了建康,孝武帝刘骏任命他为中书侍郎。江智渊是江夷弟弟的儿子,从小就很有操行,沈怀文常常称赞他,说:“人所应该具有的,他都有,人所应该没有的,他都没有,这样的人,恐怕就只有江智渊了吧!”

  是时,道路皆云诞反。会吴郡民刘成上书称:“息道龙昔事诞,见诞在石头城修乘舆法物,习唱警跸。道龙忧惧,私与伴侣言之,诞杀道龙。”又豫章民陈谈之上书称:“弟咏之在诞左右,见诞书陛下年纪姓讳,往巫郑师怜家祝诅。咏之密以启闻,诞诬咏之乘酒骂詈,杀之。”上乃令有司奏诞罪恶,请收付廷尉治罪。乙卯,诏贬诞爵为侯,遣之国。诏书未下,先以羽林禁兵配兖州刺史垣阆,使以之镇为名,与给事中戴明宝袭诞。

  这时,人们都在传言,说刘诞就要反叛。偏巧,赶上吴郡平民刘成上书声称:“我的儿子刘道龙过去在刘诞那儿做事,看见刘诞在石头城修治皇帝专用的马车和仪仗器物,并练习皇帝出宫时的警卫清道。刘道龙见后,又惊又怕,私下里把他所见到的事跟他的伙伴们说了,刘诞知道后斩了刘道龙。”与此同时,豫章平民陈谈之也上书称:“我弟弟陈咏之在刘诞左右任职,看见刘诞写下陛下的年龄、姓名等避讳的东西,前往巫师郑师怜家里进行巫术诅咒活动。陈咏之马上把这一秘密呈报,但刘诞却反诬陈咏之这是借酒辱骂他,就把陈咏之杀了。”孝武帝立刻命令有关部门奏报刘诞的罪行,有关部门请求把刘诞抓进监狱,判刑惩治。乙卯(十八日),孝武帝下诏,将刘诞的爵位贬为侯爵,遣返回他所在的封国。诏书还没有颁下,孝武帝先把羽林禁卫军配给兖州刺史垣阆,让垣阆以前往镇守的名义和给事中戴明宝联合袭击刘诞。

  阆至广陵,诞未悟也。明宝夜报诞典签蒋成,使明晨开门为内应。成以告府舍人许宗之,宗之入告诞;诞惊起,呼左右及素所畜养数百人执蒋成,勒兵自卫。天将晓,明宝与阆帅精兵数百人猝至,而门不开;诞已列兵登陴,自在门上斩蒋成,赦作徒、系囚,开门击阆,杀之,明宝从间道逃还。诏内外纂严。以始兴公沈庆之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将兵讨诞。甲子,上亲总禁兵顿宣武堂。

  垣阆到达广陵,刘诞还没有醒悟过来。戴明宝连夜通知刘诞的典签蒋成,崐命令他第二天早晨打开城门作为内应。蒋成马上把这事报告给了府舍人许宗之,许宗之又赶快进去报告给了刘诞。刘诞大吃一惊,从床上跳起,赶快召集左右人员和平常训练蓄养的将士几百人,逮捕了蒋成,下令军队进入临战状态,进行自卫。天色将要破晓时,戴明宝和垣阆率领精锐士卒几百人突然涌来,可是,城门却没有打开,刘诞则已登上城楼,列好队形,亲自在城楼上斩了蒋成,赦免了那些做奴工和被关押的囚徒,打开城门,迎击垣阆,并将垣阆杀死。戴明宝从小路逃回。孝武帝颁下诏令,命全国进入戒严状态。任命始兴公沈庆之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率领大军,讨伐刘诞。甲子(二十七日),孝武帝亲自统领禁卫军,驻扎宣武堂。

  司州刺史刘季之,诞故将也,素与都督宗悫有隙,闻诞反,恐为悫所害,委官,间道自归朝延,至盱眙,盱眙太守郑瑗疑季之与诞同谋,邀杀之。

  司州刺史刘季之是刘诞以前的将领,他平时就和都督宗悫有隔阂,听说刘诞起兵反叛,害怕自己被宗悫陷害,就放弃了官职,从小路一个人奔回朝廷,起到盱眙时,盱眙太守郑瑗怀疑刘季之和刘诞是同谋,就在中途截杀了刘季之。

  沈庆之至欧阳,诞遣庆之宗人沈道愍赍书说庆之,饷以玉环刀。庆之遣道愍反,数以罪恶。诞焚郭邑,驱居民悉使入城,闭门自守,分遣书檄,邀结远近。时山阳内史梁旷,家在广陵,诞执其妻子,遣使邀旷,旷斩使拒之;诞怒,灭其家。

  沈庆之率军赶到欧阳,刘诞派沈庆之的同族人沈道愍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前去沈庆之那里游说,并送给沈庆之一把玉环刀。沈庆之将沈道愍送了回去,并向沈道愍列举了刘诞的种种罪状。刘诞放火烧了附近的城邑、村落,将老百姓全部驱赶到了城里,然后关闭城门,自行坚守。同时,他又分别让人送出文告,邀请结交远近人士起来响应。当时,山阳内史梁旷,家在广陵,刘诞把他的妻子、孩子抓了起来,然后,派遗使者邀请梁旷出兵响应,梁旷斩了使者,拒绝刘诞的邀约。刘诞大怒,杀了梁旷全家。

  诞举表投之城外曰:“陛下信用谗言,遂令无名小人来相掩袭;不任枉酷,即加诛翦。雀鼠贪生,仰违诏敕。今亲勒部曲,镇捍徐、兖。先经何福,同生皇家?今有何愆,便成胡、越?陵锋蹈戈,万没岂顾;荡定之期,冀在旦夕。”又曰:“陛下宫帷之丑,岂可三缄!”上大怒,凡诞左右腹心、同籍期亲在建康者并诛之,死者以千数,或有家人已死,方自城内出奔者。

  刘诞把呈送给孝武帝的奏章,投到了城外,说:“陛下听信谗言,于是派无名小辈突然前来偷袭我。我忍受不了这种残酷的冤屈,所以就把他们诛杀了。麻雀、老鼠尚且贪生怕死,我不得不违抗圣旨。今天,亲自率领部下,誓死保卫徐州、兖州。以前,我有什么样的福份,和你一同生在了皇家?如今,我又有什么过失,同你成了胡、越那样的死敌?冒着刀锋,脚踩戈矛,我万死不辞,大局稳定的日子,希望就在早晚间实现。”又说:“对陛下宫帷内的丑闻,我又怎能缄口不语?”孝武帝大怒,下令凡是在建康城内刘诞的左右心腹、同一个祖系中穿孝服一年以上的亲戚,全都杀头,当时被杀的数以千计。有些人家属已被杀了,本人却正从广陵城内逃出来。

  庆之至城下,诞登楼谓之曰:“沈公垂白之年,何苦来此!”庆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劳少壮故耳。”

  沈庆之率军来到广陵城下,刘诞登上城楼,对沈庆之说:“沈公已到了满头白发的年龄了,何苦还来此地呢!”沈庆之回答说:“朝廷认为你狂妄愚蠢,所以不需要烦劳那些青壮年出马。”

  上虑诞奔魏,使庆之断其走路,庆之移营白土,去城十八里,又进军新亭。豫州刺史宗悫、徐州刺史刘道隆并帅众来会;兖州刺史沈僧明,庆之兄子也,亦遣兵助庆之。先是诞诳其众,云“宗悫助我”;悫至,绕城跃马呼曰:“我,宗悫也!”

  孝武帝担心刘诞会投奔到北魏,所以,就派沈庆之切断了刘诞的逃路。沈庆之把军营移到了白土,该地距离广陵城有十八里。尔后,又进军新亭。豫州刺史宗悫、徐州刺史刘道隆,也一同率领大军和沈庆之会师。兖州刺史沈僧明,是沈庆之哥哥的儿子,他也派遣兵力前来援助沈庆之。在这之前,刘诞诳骗他的部下们说:“宗悫可以援助我们。”宗悫抵达这里后,骑马绕城一周,大声呼喊:“我就是宗悫。

  诞见诸军大集,欲弃城北走,留中兵参军申灵赐守广陵;自将步骑数百人,亲信并自随,声云出战,邪趋海陵道,庆之遣龙骧将军武念追之。诞行十馀里,众皆不欲去,互请诞还城,诞曰:“我还易耳,卿能为我尽力乎!”众皆许诺。诞乃复还,筑坛歃血以誓众,凡府州文武皆加秩。以主簿刘琨之为中兵参军;琨之,遵考之子也,辞曰:“忠孝不得并。琨之老父在,不敢承命。”诞囚之十馀日,终不受,乃杀之。

  刘诞眼看朝廷各路大军聚集在广陵城下,打算放弃城池,向北逃路,留下中兵参军申灵赐坚守广陵。他自己率领几百名步骑兵,连同跟随他的亲信随从,声称要出城作战,顺着斜路奔向海陵。沈庆之派龙骧将军武念前去追击。刘诞走了十几里,大家都不愿意离开,纷纷请求再回广陵城。刘诞说:“我们回去是很容易的事,回去之后,你们能为我竭心尽力吗?”大家都许下诺言。于是,刘诞又返回广陵。他建起一座高台,与众将士歃血为盟。将全体官员的官职都升了一级,任命主簿刘琨之为中兵参军。刘琨之是刘遵孝的儿子,他辞让说:“忠与孝不能两全,我老父还在建康,我不能接受任命。”刘诞囚禁了刘琨之十几天,刘琨之最终还是不接受任命,刘诞就把他杀了。

  右卫将军垣护之、虎贲中郎将殷孝祖等击魏还,至广陵,上并使受庆之节度。庆之进营,逼广陵城。诞饷庆之食,提挈者百馀人,出自北门;庆之不开视,悉焚之。诞于城上授函表,请庆之为送,庆之曰:“我受诏讨贼,不得为汝送表。汝必欲归死朝廷,自应开门遣使,吾为汝护送。”

  右卫将军垣护之、虎贲中郎将殷孝祖等进击北魏后班师回朝,走到广陵,孝武帝让他们一并听从沈庆之的指挥。沈庆之率军前进,直逼广陵城。刘诞派人将饭菜和美酒等送给沈庆之,由一百多人抬着从北门出来,沈庆之连打开看都没有看,就全都烧了。刘诞从城楼上把给孝武帝的奏章拿给他看,请求沈庆之能替他呈送给孝武帝。沈庆之说:“我是接受诏令前来讨伐叛贼的,不能替你呈送奏表。如果你一定要回到朝廷,接受死罪,你自己就应该打开城门,派遣使者,我为你护送前往。”

  [8]东扬州刺史颜竣遭母忧,送丧还都,上恩待犹厚,竣时对亲旧有怨言,或语及朝廷得失。会王僧达得罪,疑竣谮之;将死,具陈竣前后怨望诽谤之语。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劾奏,免竣官。竣愈惧,上启陈谢,且请生命;上益怒,诏答曰:“卿讪讦怨愤,已孤本望;乃复过烦思虑,惧不自全,岂为下事上诚节之至邪!”及竟陵王诞反,上遂诬竣与诞通谋,五月,收竣付廷尉,先折其足,然后赐死。妻子徙交州,至宫亭湖,复沈其男口。

  [8]东扬州刺史颜竣母亲去世,他把母亲的灵枢送到建康,孝武帝待他还是很好。但是,颜竣时常对亲信旧友们满腹怨言,有时还评论朝廷上的得失。此时,恰巧王僧达犯罪被捕,他怀疑是颜竣陷害了自己,所以,在临被斩首前,他上书孝武帝,详细叙述了颜竣前前后后对朝廷怨恨、非议的话。孝武帝就派御史中丞庚徽之弹劾颜竣,将颜竣免职。颜竣越发害怕,就上书孝武帝,请求处分谢罪,并乞求饶他一命。孝武帝更加气愤,下诏回答他说:“你讥笑、讽刺朝廷,大发怨恨之言,早已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如今,你又来过分烦扰思虑,害怕保不住性命,这哪里是臣子侍奉君主的忠诚、守节的榜样呢?”等到竟陵王刘诞起兵反叛,孝武帝顺势诬陷颜竣与刘诞是同谋,五月,将颜竣抓进廷尉,先砸断了颜竣的双脚,然后再命他自杀。颜竣的妻子、孩子被放逐到交州,走到宫亭湖时,孝武帝又下令,将颜竣家中所有男子都投到宫亭湖淹死。

  [9]六月,戊申,魏主如阴山。

  [9]六月,戊申(十二日),北魏国主前往阴山。

  [10]上命沈庆之为三烽于桑里,若克外城,举一烽,克内城,举两烽,擒刘诞,举三烽;玺书督趣,前后相继。庆之焚其东门,塞堑,造攻道,立行楼、土山并诸攻具,值久雨,不得攻城,上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免庆之官,诏勿问,以激之。自四月至于秋七月,雨止,城犹未拔。上怒,命太史择日,将自济江讨诞;太宰义恭固谏,乃止。

  [10]孝武帝命令沈庆之在桑里建造三座烽火台,攻克了广陵外城,就燃起一堆烽火;如果攻克了广陵内城,就点起两堆烽火;如果活捉了刘诞,就点起三堆烽火。孝武帝督促进攻的诏书一个接着一个,沈庆之烧了广陵城东门,填平了护城河,开掘进攻道路,竖起攻城楼车,造起土山,制造了其他攻城工具崐。这时正赶上广陵大雨连绵不断,不能攻城。孝武帝就让御史中丞庚徽之上书要求罢免沈庆之的官职,而又假装下诏说不要追究,想以此刺激沈庆之攻战。从四月直到秋季七月,大雨停止,广陵城还没有攻克下来。孝武帝大怒,命令太史选择日期,他要亲自渡过长江去讨伐刘诞。太宰刘义恭竭力劝谏,才没有去。

  诞初闭城拒使者,记室参军山阴贺弼固谏,诞怒,抽刀向之,乃止。诞遣兵出战屡败,将佐多逾城出降。或劝弼宜早出,弼曰:“公举兵向朝廷,此事既不可从;荷公厚恩,又义无违背,唯当以死明心耳!”乃饮药自杀。参军何康之谋开门纳官军,不果,斩关出降。诞为高楼,置康之母于其上,暴露之,不与食,母呼康之,数日而死。诞以中军长史濮阳范义为左司马。义母妻子皆在城内,或谓义曰:“事必不振,子其行乎!”义曰:“吾,人吏也;子不可以弃母,吏不可以叛君。必若何康之而活,吾弗为也。”

  当初,刘诞关闭城门,拒绝会见朝廷派来的使者,记室参军、山阴人贺弼坚决劝谏,刘诞大怒,抽出佩刀,直指贺弼胸膛,贺弼才不再劝谏。后来,刘诞多次派兵出战,屡战屡败,手下将士也大多越出城墙投降。有人劝贺弼应该早点儿出去归降,贺弼说:“刘公起兵反抗朝廷,这件事我是不应该跟从的;可是,我平日承蒙刘公大恩厚遇,所以在大义上,我又是不能背叛他的。我只有一死来表明自己的心迹罢了。”说完,就喝毒药自杀了。参军何康之计划打开城门,将朝廷大军引进城内,没有成功。于是,他就砍开城门的门闩,出城投降。刘诞知道后,就在城楼上建起一座高楼,把何康之的母亲缚在楼上,让她赤身露体呆在那里,不给她饭吃,何康之的母亲呼喊着何康之的名字,几天才死。刘诞任命中军长史、濮阳人范义为左司马。范义的母亲、妻子和孩子此时都在广陵城里,有人对范义说:“此事一定不能成功,你怎么不走啊?”范义说:“我是人家的属官。孩子不能抛弃他的母亲,官吏不能背叛他的君主。如果一定要像何康之那样才能活下来,那么,我不能这样做。”

  沈庆之帅众攻城,身先士卒,亲犯矢石,乙巳,克其外城;乘胜而进,又克小城。诞闻兵入,走趋后园,队主沈胤之等追及之,击伤诞,坠水,引出,斩之。诞母、妻皆自杀。

  沈庆之率领士卒向广陵城发起猛攻,他身先士卒,亲自冒着飞箭和石头,向前冲杀。乙巳(疑误),攻克广陵外城。沈庆之又率大军乘胜追击,不久,又攻克内城。刘诞听说朝延大军已攻入城内,就马上逃到后花园里。队主沈胤之等人追上,把他击伤。刘诞掉到水里,沈胤之等把他拉上来,斩了他。刘诞的母亲、妻子全都自杀。

  上闻广陵平,出宣阳门,敕左右皆呼万岁。侍中蔡兴宗陪辇,上顾曰:“卿何独不呼!”兴宗正色曰:“陛下今日正应涕泣行诛,岂得皆称万岁!”上不悦。

  孝武帝听说广陵叛乱被平,亲自走出宣阳门,下令左右一起高呼万岁。侍中蔡兴宗陪坐在辇车旁,孝武帝回过头问他说:“你为何不喊?”蔡兴宗严肃地说:“陛下今天正应该对施行诛杀痛哭流涕,怎么能让大家都喊万岁呢?”孝武帝很不高兴。

  诏贬诞姓留氏;广陵城中士民,无大小悉命杀之。沈庆之请自五尺以下全之,其馀男子皆死,女子以为军赏;犹杀三千馀口。长水校尉宗越临决,皆先刳肠抉眼,或笞面鞭腹,苦酒灌创,然后斩之,越对之,欣欣若有所得。上聚其首于石头南岸为京观,侍中沈怀文谏,不听。

  孝武帝颁下诏令,贬刘诞姓留。将广陵城内的所有居民,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杀掉。沈庆之请求留下身高五尺以下的人不杀,其余的男子全都处死,女子全都赏给将士们作妾或作婢女,最后还是杀了三千多人。长水校尉宗越,在执行这项诛杀任务时,对被处死的人他都要首先剖开肚子,挖出肠胃,再挖出眼珠,或者用鞭子抽打被诛者的脸和肚子,再在这些创口上浇上苦酒盐水,然后再杀了他们。宗越面对自己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法,欣欣然好像从中得到了什么。孝武帝下令,将死人的头颅送到石头南岸,堆成一座大坟。侍中沈怀文劝阻,但孝武帝没听。

  初,诞自知将败,使黄门吕昙济与左右素所信者将世子景粹匿于民间,谓曰:“事若不济,思相全脱;如其不免,可深埋之。”各分以金宝赍送。既出门,并散走;唯昙济不去,携负景粹十馀日,捕得,斩之。当初,刘诞就知道自己最终会失败,所以,他事先就派黄门吕昙济及左右平时所宠信的人,带着世子刘景粹躲藏到了民间,对他们说:“此事如果不成功,就请想法逃走。如果真的没有逃脱得了,就请把尸体深深埋起来。”然后,分别送给这些人一些金银财宝。可是,这些人走出城门后,却全都逃散了,只有吕昙济一人不肯逃命,他把刘景粹背在背上,走了十几天,被抓获,然后同时被斩。

  临川内史羊坐与诞素善,下狱死。

  临川内史羊因平时与刘诞关系很好,孝武帝也把他逮捕,在狱中处死。

  擢梁旷为后将军,赠刘琨之给事黄门侍郎。

  孝武帝提升梁旷为后将军,追赠刘琨之为给事黄门侍郎。

  蔡兴宗奉旨慰劳广陵。兴宗与范义素善,收敛其尸,送丧归豫章。上谓曰:“卿何敢故触王宪?”兴宗抗言对曰:“陛下自杀贼,臣自葬故交,何不可之有!”上有惭色。

  蔡兴宗奉旨前去广陵慰劳将士。蔡兴宗和范义平素关系很好,所以,他把范义的尸体收殓起来,送回到豫章下葬。孝武帝对他说:“你怎么敢故意触犯王法?”蔡兴宗顶撞说:“陛下你杀你的贼寇,我葬我的朋友,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孝武帝面有愧色。

  宗越治军严,善为营陈。每数万人止顿,越自骑马行前,使军人随其后,马止营合,未尝参差。

  宗越治理军队十分严格,他尤其擅长摆营阵。每当数万人安营扎寨时,宗越自己骑马走在前面,让浩浩大军跟在身后,等到他骑马停下时,营阵已经摆好,不曾有一点儿混乱和差错。

  [11]辛未,大赦。

  [11]辛未(初五),刘宋宣布大赦。

  [12]丙子,以丹杨尹刘秀之为尚书右仆射。

  [12]丙子(初十),刘宋朝廷任命丹杨尹刘秀之为尚书右仆射。

  [13]丙戌,以南兖州刺史沈庆之为司空,刺史如故。

  [13]丙戌(二十日),刘宋任命南兖州刺史沈庆之为司空,仍旧兼任刺史。

  [14]八月,庚戌,魏主如云中;壬戌,还平城。

  [14]八月,庚戌(十五日),北魏国主前往云中。壬戌(二十七日),返回平城。

  [15]九月,壬辰,筑上林苑于玄武湖北。

  [15]九月,壬辰(二十七日),刘宋孝武帝下令,在玄武湖北兴建上林苑。

  [16]初,晋人筑南郊坛于巳位,尚书右丞徐爰以为非礼,诏徙于牛头山西,直宫城之午位。及废帝即位,以旧地为吉,复还故处。帝又命尚书左丞荀万秋造五路,依金根车,加羽葆盖。

  [16]当初,东晋在都城建康南郊巳方位置上,建了一座祭天的土坛,尚书右丞徐爰认为这样做不合古礼,所以,孝武帝诏令将其迁到牛头山的西部,面对宫城的午位。等到后来废帝刘子业即位时,认为巳位是吉利的,所以,又把它迁回到了原地。孝武帝又命尚书左丞荀万秋,制作玉、金、象、革、木五种座车,并按照金根车的样子,在每辆车上都加上珍贵的羽毛装饰的顶盖。

  四年(庚子、460)

  四年(庚子,公元460年

  [1]春,正月,甲子朔,魏大赦,改元和平。

  [1]春季,正月,甲子朔(初一),北魏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和平。

  [2]乙亥,上耕籍田,大赦。

  [2]乙亥(十二日),刘宋孝武帝举行扶犁耕田典礼,宣布大赦。

  [3]己卯,诏祀郊庙,初乘玉路。

  [3]己卯(十六日),孝武帝下诏,亲自去郊外皇家祖庙举行祭祀活动,并第一次乘坐玉车。

  [4]庚寅,立皇子子勋为晋安王,子房为寻阳王,子顼为历阳王,子鸾为襄阳王。

  [4]庚寅(二十七日),孝武帝立皇子刘子勋为晋安王,刘子房为寻阳王,刘子顼为历阳王,刘子鸾为襄阳王。

  [5]魏散骑侍郎冯阐来聘。[5]北魏散骑常侍北阐来刘宋聘问。

  [6]二月,魏卫将军乐安王良讨河西叛胡。

  [6]二月,北魏卫将军、乐安王拓跋良讨伐河西反叛的胡人。

  [7]三月,魏人寇北阴平,朱提太守杨归子击破之。

  [7]三月,北魏军侵犯北阴平,刘宋朱提太守杨归子迎击,并大败敌人。

  [8]甲申,皇后亲桑于西郊,皇太后观礼。

  [8]甲申(二十二日),刘宋皇后王氏亲自到建康西郊行摘桑典礼,皇太后路氏观礼。

  [9]夏,四月,魏太后常氏殂。五月,癸丑,魏葬昭太后于鸣鸡山。

  夏季,四月,北魏太后常氏去世。五月,癸丑(疑误),北魏葬昭太后于鸣鸡山。

  [10]丙戌,尚书左仆射褚湛之卒。

  [10]丙戌(二十五日),刘宋尚书左仆射褚湛之去世。

  [11]吐谷浑王拾寅两受宋、魏爵命,居止出入,拟于王者,魏人忿之。定阳侯曹安表言:“拾寅今保白兰,若分军出其左右,必走保南山,不过十日,人畜乏食,可一举而定。”六月,甲午,魏遣征西大将军阳平王新成等督统万、高平诸军出南道,南郡公中山李惠等督凉州诸军出北道,以击吐谷浑。

  [11]吐谷浑可汗慕容拾寅,分别接受刘宋和北魏所赐封的官爵,所以,无论是他的住所,还是他使的车马,都可以和皇帝相比拟。北魏人对他很愤恨。定阳侯曹安上奏表说:“慕容拾寅现在守卫白兰,如果我们兵分两路,从左右夹攻,他们一定会逃往南山固守,超不过十天,他们人和牲畜全都缺少吃的,那我们就可以一举平定他们。”六月,甲午(初四),北魏派遣征西大将军、阳平王拓跋新成等人督统统万、高平各路大军从南路出发,南郡公、中山人李惠等督统凉州各路大军,从北路出发,同时向吐谷浑起攻势。

  [12]魏崔浩之诛也,史官遂废,至是复置。

  [12]自从崔浩被诛杀,北魏的史官也就被废除了,从这年开始才正式恢复这一官职。

  [13]河西叛胡诣长安首罪,魏遣使者安慰之。

  [13]河西反叛胡人的首领前往长安自首认罪,北魏派出使者安抚、慰问。

  [14]秋七月,遣使如魏。

  [14]秋季,七月,刘宋朝廷派出使节前往北魏。

  [15]甲戌,开府仪同三司何尚之卒。

  [15]甲戌(十四日),刘宋开府仪同三司何尚之去世。

  [16]壬午,魏主如河西。

  [16]壬午(二十二日),北魏国主前往河西。

  [17]魏军至西平,吐谷浑王拾寅走保南山。九月,魏军济河追之,会疾疫,引还,获杂畜三十余万。

  [17]北魏军到达西平,吐谷浑可汗慕容拾寅逃往南山守卫。九月,北魏大军南渡黄河,乘胜追击,正赶上瘟疫流行,北魏军返回,掠获了各种牲畜三十多万头。

  [18]庚午,魏主还平城。

  [18]庚午(十一日),北魏国主返回平城。

  [19]丁亥,徙襄阳王子鸾为新安王。

  [19]丁亥(二十八日),刘宋朝廷改封襄阳王刘子鸾为新安王。

  [20]冬,十月,庚寅,诏沈庆之讨缘江蛮。

  [20]冬季,十月,庚寅(初一),孝武帝下诏,命令沈庆之率军讨伐长江沿岸的夷蛮。

  [21]前庐陵内史周朗,言事切直,上衔之,使有司奏朗居母丧不如礼,传送宁州,于道杀之。朗之行也,侍中蔡兴宗方在直,请与朗别;坐白衣领职。

  [21]刘宋前庐陵内史周朗,说话直率急切,孝武帝一直对他怀恨在心,让有关部门弹劾周朗,说他在为母亲守丧期间言行不合礼法,因此用驿车将他发配到宁州,在路上把他杀了。周朗出发前辞行时,正赶上侍中蔡兴宗在值班。蔡兴宗请求和周朗道别,于是,他也被削去官职,以平民的身份代理现职。

  [22]十一月,魏散骑常侍卢度世等来聘。

  [22]十一月,北魏散骑常侍卢度世来刘宋通问致意。[23]是岁,上徵青、冀二州刺史颜师伯为侍中。师伯以谄佞被亲任,群臣莫及,多纳货贿,家累千金。上尝与之樗蒲,上掷得雉,自谓必胜;师伯次掷,得卢,上失色。师伯遽敛子曰:“几作卢!”是日,师伯一输百万。

  [23]这一年,孝武帝征调青州、冀州二州刺史颜师伯担任侍中。颜师伯因为善于谄媚、阿谀奉迎,很得孝武帝的欢心和信任,其他臣属无法相比。颜师伯大肆接受贿赂,家产累计达千金之多。孝武帝曾经和他一起下樗蒲棋赌博,孝武帝掷下骰子,五个全是“雉”,认为自己一定赢了。颜师伯第二个掷骰子,竟掷出了五个“卢”,赢了。孝武帝大惊失色,颜师伯突然偷偷把骰子一收,然后说:“差一点全是‘卢’了。”这一天,颜师伯一次就输了一百万钱。

  [24]柔然攻高昌,杀沮渠安周,灭沮渠氏,以阚伯周为高昌王。高昌称王自此始。

  [24]柔然国进攻高昌,杀了沮渠安周。灭了沮梁全族,任命阚伯周为高昌王。高昌国称王,从这时开始。

  五年(辛丑、461)

  五年(辛丑,公元461年)

  [1]春,正月,戊午朔,朝贺。雪落太宰义恭衣,有六出,义恭奏以为瑞;上悦。义恭以上猜暴,惧不自容,每卑辞逊色,曲意祗奉;由是终上之世,得免于祸。

  [1]春季,正月,戊午朔(初一),刘宋朝廷新年朝贺。雪花飘落在了太宰刘义恭的衣服上,雪花有六个瓣,刘义恭启奏孝武帝,说这是一种吉祥的兆头。孝武帝大为高兴。刘义恭因为孝武帝善于猜忌,又很残暴,害怕自己不能被容纳,所以每次他都言辞谦恭,面色恭顺,曲意奉迎,因此,在孝武帝在位时期,他一直得以幸存,免于大祸。

  [2]二月,辛卯,魏主如中山;丙午,至邺,遂如信都。

  [2]二月,辛卯(初四),北魏国主前往中山。丙午(十九日),到达邺城,尔后又前往信都。

  [3]三月,遣使如魏。

  [3]三月,刘宋朝廷派遣使节前去北魏。

  [4]魏主发并、肆州民五千人治河西猎道;辛巳,还平城。

  [4]北魏国主征发并州、肆州五千民工,修河西狩猎的专用道路。辛巳(二十五日),返回平城。

  [5]夏,四月,癸巳,更以西阳王子尚为豫章王。

  [5]夏季,四月,癸巳(初七),刘宋朝廷改封西阳王刘子尚为豫章王。

  [6]庚子,诏经始明堂,直作大殿于丙、己之地,制如太庙,唯十有二间为异。

  [6]庚子(十四日),孝武帝颁诏,命令开始兴建明堂,并且大殿必须建在丙、己方位,形制如同皇家祖庙,只有十二间和祖庙不同。

  [7]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年十七,司马新庾深之行府事。休茂性急,欲自专处决,深之及主帅每禁之,常怀忿恨。左右张伯超有宠,多罪恶,主帅屡责之。伯超惧,说休茂曰:“主帅密疏官过失,欲以启闻,如此恐无好。”休茂曰:“为之奈何?”伯超曰:“惟有杀行事及主帅,举兵自卫。此去都数千里,纵大事不成,不失入虏中为王。”休茂从之。

  [7]雍州刺史、海陵王刘休茂,这年十七岁,当时,司马新野人庾深之主持王府事务。刘休茂生性急躁,总是想要自己专权,庾深之和主师每次都禁止他这样做,所以刘休茂对二人一直怀恨在心。左右侍从张伯超受刘休茂宠信,经常作恶,主帅因而也多次斥责他。张伯超很害怕,就游说刘休茂说:“主帅正偷偷把你的过失写在奏疏上,打算奏报给皇上,如果是这样,恐怕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刘休茂说:“那该怎么办呢?”张伯超回答说:“只有杀了庾深之和主帅,尔后起兵自卫。这里距离京都建康几千里,即使是大事没有办成,你也可以逃到胡虏那里,他们不会不封你为王。”刘休茂依从了这一提议。

  丙午夜,休茂与伯超帅夹毂队,杀典签杨庆于城中,出金城,杀深之及曲签戴双;征集兵众,建牙驰檄,使佐吏上己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黄钺。侍读博士荀诜谏,休茂杀之。伯超专任军政,生杀在己,休茂左右曹万期挺身斫休茂,不克而死。

  丙午(二十日)深夜,刘休茂和张伯超率领左右护车卫队,先杀了在城里崐的典签杨庆,然后,出金城,又杀了庾深之和典签戴双。征集兵众,竖起旗帜,向全国发表檄文。刘休茂又让自己的左右侍从们,拥立自己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授黄钺。侍读博士荀诜劝谏刘休茂不要这样做,刘休茂杀了他。张伯超把持军政事务,掌握生杀大权,刘休茂的左右侍从曹万期突然挺身用刀猛砍刘休茂,但未能成功,被杀死。

  休茂出城行营,谘议参军沈畅之等帅众闭门拒之。休茂驰还,不得入。义成太守薛继考为休茂尽力攻城,克之,斩畅之及同谋数十人。其日,参军尹玄庆复起兵攻休茂,生擒,斩之,母、妻皆自杀,同党伏诛。城中扰乱,莫相统摄。中兵参军刘恭之,秀之之弟也,众共推行府州事。继考以兵胁恭之,使作启事,言“继考立义”,自乘驿还都;上以为北中郎谘议参军,赐爵冠军侯;事寻泄,伏诛。以玄庆为射声校尉。

  刘休茂走出襄阳城,巡查军营。谘议参军沈畅之等率领众人关闭了城门,拒绝刘休茂回城。等刘休茂乘马回来,进不了城。义成太守薛继考为刘休茂全力攻城,最终攻克,斩了沈畅之以及他的同谋,共计几十人。就在这天,参军尹玄庆又起兵围攻刘休茂,活捉了刘休茂,将其斩首。刘休茂的母亲、妻子全都自杀,他的党羽们也全被诛杀。襄阳城内一片混乱,彼此之间不能管束。中兵参军刘恭之是刘秀之的弟弟,被大家推举代理府州事。可是,薛继考却用武力威逼刘恭之,命令刘恭之给孝武帝奏报,说:“薛继考匡扶正义”,然后,他就拿着这封奏报,乘坐驿车返回建康都城。孝武帝见到奏报,立即任命薛继考为北中郎谘议参军,封赐爵位为冠军侯。这事不久就被泄漏出去,薛继考被诛,孝武帝提升尹玄庆为射声校尉。

  上自即位以来,抑黜诸弟;既克广陵,欲更峻其科。沈怀文曰:“汉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为美谈。陛下既明管、蔡之诛,愿崇唐、卫之奇。”及襄阳平,太宰义恭深知上指,请裁抑诸王,不使任边州,及悉输器甲,禁绝宾客;沈怀文固谏以为不可,乃止。

  孝武帝自从即位以后,一直压制、贬排他的所有兄弟。攻克广陵后,更打算加重对其兄弟们的控制。侍中沈怀文说:“汉明帝不让他自己的儿子超过光武帝的儿子,从前的史书上,都把它作为美谈来记载。陛下您已经诛杀了管叔、蔡叔那样的人,但愿此后会推崇周成王封步虞、康叔于唐、卫的举动,使国家有所寄托。”等到襄阳被平,太宰刘义恭探知孝武帝心里想的是什么,便先行上疏,请求进一步裁减、限制各个亲王,不允许他们统领沿边各州,并且收缴卫队的所有铠甲、武器,禁止各个亲王结交宾客朋友。可是,沈怀文却坚决劝阻,认为不能这么做,最后才停止。

  [8]上畋游无度,尝出,夜还,敕开门。侍中谢庄居守,以信或虚,执不奉旨,须墨敕乃开。上后因燕饮,从容曰:“卿欲效郅君章邪?”对曰:“臣闻王者祭祀、畋游,出入有节。今陛下晨往宵归,臣恐不逞之徒,妄生矫诈,是以伏须神笔,乃敢开门耳。”

  [8]孝武帝打猎、游山玩水没有节制。有一次出城,深夜才回,孝武帝下令打开城门。侍中谢庄正在值班,他以为这一凭证也许是假的,把守城门不开,一定要看到皇帝亲笔命令才开。孝武帝后来在一次宴请上,安闲自若地对谢庄说:“你是想仿效汉代的郅恽吗?”谢庄回答说:“我曾听说过,皇帝祭祀、狩猎,出入都有一定的规定和节制。如今,陛下清晨出去,深夜才回来,臣怕有对帝王不满的家伙假造圣旨欺骗我们,因此一定要看到陛下的御笔,才敢打开城门。”

  [9]魏大旱,诏:“州郡境内,神无大小,悉洒扫致祷;俟丰登,各以其秩祭之。”于是群祀之废者皆复其旧。

  [9]北魏大旱。诏令:“各州郡境内,无论神庙大小,全都要打扫干净,焚香祷告。等到庄稼丰收后,再按照神灵等级大小,分别祭祀。”于是,各州郡废掉的神庙,经过整修加工,又全都恢复了昔日的样子。

  [10]秋,七月,戊寅,魏主立其弟小新成为济阳王,加征东大将军,镇平原;天赐为汝阴王,加征南大将军,镇虎牢;方寿为乐浪王,加征北大将军,镇和龙;洛侯为广平王。

  [10]秋季,七月,戊寅(二十四日),北魏国主封立他的弟弟拓跋小新成为济阳王,加授征东大将军,镇守平原;拓跋天赐为汝阴王,加授征南大将军,镇守虎牢;拓跋万寿为乐浪王,加授征北大将军,镇守和龙;拔跋洛侯为广崐平王。

  [11]壬午,魏主巡山北;八月,丁丑,还平城。

  [11]壬午(二十八日),北魏国主巡察山北。八月,丁丑(二十四日),返回平城。

  [12]戊子,立皇子子仁为永嘉王,子真为始安王。

  [12]戊子(初四),孝武帝立皇子刘子仁为永嘉王,刘子真为始安王。

  [13]九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13]九月,甲寅朔(初一),出现日食。

  [14]沈庆之固让司空,柳元景固让开府仪同三司,诏许之;仍命庆之朝会位次司空,俸禄依三司,元景在从公之上。

  沈庆之坚决辞让自己的司空之职,柳元景也坚持辞让自己的开府仪同三司职务,孝武帝下诏批准。仍然让沈庆之在朝会时排在司空之下,俸禄比照三司。柳元景的地位在从公之上。

  庆之目不知书,家素富,产业累万金,童奴千计;再献钱千万,谷万斛。先有四宅,又有园舍在娄湖;庆之一夕携子孙及中表亲戚徙居娄湖,以四宅输官。庆之多蓄妓妾,优游无事,尽意欢娱,非朝贺不出门;车马率素,从者不过三五人,遇之者不知其为三公也。

  沈庆之没读过书,目不识丁,家里素来富有,家产累计有万金,童仆、家奴数以千计。他再次献给朝廷一千万钱和万斛粮食。他原来就有四座宅院,在娄湖又有别墅。一天傍晚,沈庆之领着儿孙以及内表亲戚,迁居到娄湖居住,而把自己的四座宅院献给了官府。沈庆之蓄养了许多歌舞妓和小妾,闲暇无事时,他就尽情地和她们娱乐,不是朝贺时,他绝不走出家门。他的车马都很朴素,侍从也超不过三五个人,所以,走在路上遇到他的人,都不知他位居三公高位。

  [15]甲戌,移南豫州治于湖。丁丑,以浔阳王子房为南豫州刺史。

  [15]甲戌(二十一日),朝廷将南豫州的治所迁移到于湖。丁丑(二十四日),任命浔阳王刘子房为南豫州刺史。

  [16]闰月,戊子,皇太子妃何氏卒,谥曰献妃。

  [16]闰九月,戊子(初五),皇太子的妃子何令婉去世,谥号为献妃。

  [17]壬寅,更以历阳王子顼为临海王。

  [17]壬寅(十九日),朝廷改封历阳王刘子顼为临海王。

  [18]冬,十月,甲寅,以南徐州刺史刘延孙为尚书左仆射,右仆射刘秀之为雍州刺史。

  [18]冬季,十月,甲寅(初二),朝廷任命南徐州刺史刘延孙为尚书左仆射,右仆射刘秀之为雍州刺史。

  [19]乙卯,以新安王子鸾为南徐州刺史。子鸾母殷淑仪,宠倾后宫,子鸾爱冠诸子,凡为上所眄遇者,莫不入子鸾之府。及为南徐州,割吴郡以属之。

  [19]乙卯(初三),孝武帝任命新安王刘子鸾为南徐州刺史。刘子鸾的母亲殷淑仪在后宫最受皇帝的宠爱,刘子鸾受到的宠爱也超过了其他皇子。凡是孝武帝看上或喜欢的东西,没有不进入刘子鸾府内的。刘子鸾被任命为南徐州刺史后,孝武帝把吴郡也划归南徐州管理。

  初,巴陵王休若为北徐州刺史,以山阴张岱为谘议参军,行府、州、国事。后临海王子顼为广州,豫章王子尚为扬州,晋安王子勋为南兖州,岱历为三府谘议、三王行事,与典签、主帅共事,事举而情不相失。或谓岱曰:“主王既幼,执事多门,而每能缉和公私,云何致此?”岱曰:“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我为政端平,待物以礼,悔吝之事,无由而及;明暗短长,更是才用之多少耳。”及子鸾为南徐州,复以岱为别驾、行事。岱,永之弟也。

  当初,巴陵王刘休若做北徐州刺史时,任命山阴人张岱为谘议参军,代理府、州、国事。后来,临海王刘子顼做广州刺史,豫章王刘子尚为扬州刺史,晋安王刘子勋为南兖州刺史时,张岱历任这三个州府的谘议参军,做这三位王的行事,和典签、主帅共同处理事务,他每件事都做得很成功,而跟同属僚们的关系并不受影响。有人对张岱说:“主王的年纪小,能主事的部门又有很多,而你却每次都能把公私关系协调好,你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张岱说:“古人说:‘一心可以事奉百君。’我为政公平端正,待人接物总是以礼相迎,所以,让人追悔莫及的事,也就没有机会发生。聪明或者愚蠢,笨拙或者能干崐,更不过是才能的高下而已。”刘子鸾作了南徐州刺史后,他又起用张岱为别驾、行事。张岱是张永的弟弟。

  [20]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来聘。明根,雅之从祖弟也。

  [20]北魏派遣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人,前来刘宋朝廷聘问。游明根是游雅堂祖父的弟弟。

  [21]魏广平王洛侯卒。

  [21]北魏广平王拓跋洛侯去世。

  [22]十二月,壬申,以领军将军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22]十二月,壬申(二十日),刘宋朝廷任命领军将军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23]甲戌,制民户岁输布四匹。

  [23]甲戌(二十二日),刘宋朝廷规定,每户人家每年向朝廷缴纳四匹布。

  [24]是岁,诏士族杂婚者皆补将吏。士族多避役兆亡,乃严为之制,捕得即斩之,往往奔窜湖山为盗贼。沈怀文谏,不听。

  [24]这一年,刘宋朝廷规定,凡是豪门士族与平民人家通婚的,都要补为武职。与平民通婚的一些豪门士族,大都为躲避兵役逃往他处。朝廷为此又进一步严格制定了法律,抓到逃亡者,立即斩首,于是,逃亡者常常是投奔江河山泽之中,当了强盗。沈怀文劝阻,孝武帝未接受。

  六年(壬寅、462)

  六年(壬寅,公元462年)

  [1]春,正月,癸未,魏乐浪王万寿卒。

  [1]春季,正月,癸未(初二),北魏乐浪王拓跋万寿去世。

  [2]辛卯,上初祀五帝于明堂,大赦。

  [2]辛卯(初十),孝武帝在明堂第一次祭祀五帝。宣布大赦。

  [3]丁未,策秀、孝于中堂。扬州秀才顾法对策曰:“源清则流洁,神圣则刑全。躬化易于上风,体训速于草偃。”上览之,恶其谅也,投策于地。

  [3]丁未(二十六日),孝武帝在中堂举行秀才、孝廉甄选考核。扬州秀才顾法回答策问道:“水源清澈,则河流清洁;精神振奋有力,则身体健康。身体力行的效果,很容易崇尚风教,而亲自奉行的影响,则比野草倒伏的速度更快。”考武帝看后,很讨厌他的大胆直言,把他的卷子扔到了地上。

  [4]二月,乙卯,复百官禄。

  [4]二月,乙卯(初四),刘宋恢复文武百官的俸禄。

  [5]三月,庚寅,立皇子子元为邵陵王。

  [5]三月,庚寅(初十),孝武帝立皇子刘子元为邵陵王。

  [6]初,侍中沈怀文,数以直谏忤旨。怀文素与颜竣、周朗善,上谓怀文曰:“竣若知我杀之,亦当不敢如此。”怀文嘿然。侍中王,言次称竣、朗人才之美,怀文与相酬和,颜师伯以白上,上益不悦。上尝出射雉,风雨骤至,怀文与王、江智渊约相与谏。会召入雉场,怀文曰:“风雨如此,非圣躬所宜冒。”曰:“怀文所启,宜从。”智渊未及言,上注弩作色曰:“卿欲效颜竣邪,何以恒知人事!”又曰:“颜竣小子,恨不先鞭其面!”每上燕集,在坐者皆令沈醉,嘲谑无度。怀文素不饮酒,又不好戏调,上谓故欲异己。谢庄尝戒怀文曰:“卿每与人异,亦何可久!”怀文曰:“吾少来如此,岂可一朝而变!非欲异物,性所得耳。”上乃出怀文为晋安王子勋征虏长史,领广陵太守。

  [6]当初,侍中沈怀文几次都因为直言劝谏而惹怒了孝武帝。沈怀文平日和颜竣、周朗关系不错,孝武帝对沈怀文说:“颜竣如果当初知道我会杀他,恐怕他也早就不致这样放肆无礼了。”沈怀文沉默无语。侍中王在言谈之间,称赞颜竣、周朗才华出众,沈怀文也同意这种赞誉,二人一唱一和。颜师伯立即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孝武帝,孝武帝愈加不高兴。孝武帝曾经出外打野鸡,突然,刮起了大风,又下起了大雨,沈怀文和王、江智渊趁机约定进言劝谏。正巧,此时孝武帝召他们来到射猎野鸡的围场,沈怀文说:“暴风骤雨如此急迫,不是圣体所应该承受的。”王接着说:“沈怀文的启奏,应该听。”还未等江智渊接着说,孝武帝已是眼睛盯着弓箭,面带怒色说:“你想仿效颜竣吗?为什么要经常来管别人的事情?”接着,又说:“颜竣这小子,我至今仍恨不得先把他的脸抽个稀烂。”孝武帝每次在宴请时,都下令在座者必须喝崐得酩酊大醉,然后再对他们极力嘲讽、戏谑。沈怀文一向不喝酒,而且又不喜欢戏弄玩笑,孝武帝认为沈怀文是故意和自己作对。谢庄曾经警告过沈怀文,说:“你每次都和别人不一样,这样,又怎么能长久下去呢?”沈怀文回答说:“我从小就这个样子,哪里是一个早晨就能改变过来的!我并不是要故意和别人不一样,这不过是天性所致罢了。”于是,孝武帝命令沈怀文出任晋安王刘子勋的征虏长史,兼领广陵太守。

  怀文诣建康朝正,事毕遣还,以女病求申期,至是犹未发;免官,禁锢十年。怀又卖宅,欲还东,上闻,大怒,收付廷尉,丁未,赐怀文死。怀文三子,澹、渊、冲,行哭为怀文请命,见者伤之。柳元景欲救怀文,言于上曰:“沈怀文三子,涂炭不可见;愿陛下速正其罪。”上竟杀之。

  沈怀文到达建康参加朝廷举行的元旦朝拜后,孝武帝命令他返回任所。当时,沈怀文因为女儿生病,所以请求延长回去的期限,直到这时他还没有启程。于是,孝武帝免除沈怀文的官职,禁止从政十年。沈怀文将自己在京城的房宅卖了,想要东下回到吴兴老家。孝武帝听说后,怒不可遏,下令逮捕他收交廷尉,丁未(二十七日),命令沈怀文自杀。沈怀文的三个儿子,沈澹、沈渊、沈冲,一路哭着奔走,为父亲沈怀文请求饶命,沿途看见的人,无不为之难过。柳元景想要救沈怀文,就对孝武帝说:“沈怀文的三个儿子,悲痛难过,祈愿陛下快点适当地为沈怀文定罪。”最后,孝武帝还是杀了沈怀文。

  [7]夏,四月,淑仪殷氏卒。追拜贵妃,谥曰宣。上痛悼不已,精神为之罔罔,颇废政事。

  [7]夏季,四月,孝武帝的宠姬殷淑仪孙去世,追赠为贵妃,谥号为宣。孝武帝为殷淑仪的死伤心不已,不断凭吊,以致于精神恍惚,无心处理朝廷政事。

  [8]五月,壬寅,太宰义恭解领司徒。

  [8]五月,壬寅(二十三日),刘宋太宰刘义恭被解除司徒兼职。

  [9]六月,辛酉,东昌文穆公刘延孙卒。

  [9]六月,辛酉(十二日),刘宋东昌文穆公刘延孙去世。

  [10]庚午,魏主如阴山。

  [10]庚午(二十一日),北魏国主前往阴山。

  [11]魏石楼胡贺略孙反,长安镇将陆真讨平之。魏主命真城长蛇镇。氐豪仇檀反,真讨平之,卒城而还。

  [11]北魏石楼胡贺略孙起兵反叛,长安镇将陆真前去讨伐,平定了这起事件。北魏国主命令陆真兴建长蛇镇。氐人豪族仇檀又起兵反叛,陆真前去讨平,修建完长蛇镇后返回。

  [12]秋,七月,壬寅,魏主如河西。

  [12]秋季,七月,壬寅(二十四日),北魏国主前往河西。

  [13]乙未,立皇子子云为晋陵王;是日卒,谥曰孝。

  [13]乙未(十七日),刘宋孝武帝立皇子刘子云为晋陵王。当天,刘子云去世,谥号孝。

  [14]初,晋庾冰议使沙门敬王者,桓玄复述其议,并不果行。至是,上使有司奏曰:“儒、法枝派,名、墨条分,至于崇亲严上,厥猷靡爽。唯浮图为教,反经提传,拘文蔽道,在末弥扇。夫佛以谦卑自牧,忠虔为道,宁有屈膝四辈而简礼二亲,稽颡耆腊而直体万乘者哉!臣等参议,以为沙门接见,比当尽虔;礼敬之容,依其本俗。”九月,戊寅,制沙门致敬人主。及废帝即位,复旧。

  [14]当初,东晋中书监庾冰建议,让僧徒恭敬帝王,太尉桓玄以后又再次提出这项建议,最后都没有成功。到了这时,孝武帝命令有关部门上奏,说:“儒家和法家是不同的流派,名家和墨家有明显的区别,但他们主张崇拜祖先、尊敬皇帝,因此他们的主旨没有细微的差别。只有佛教,把自己的教义当作经典,加以阐释宣传,用他们的教义去蒙蔽真正的道义,近来,这种行为更加猖狂。佛是用谦卑来约束自己,是以忠诚作为自己行事的尺度,怎么能只对四圣跪拜,而对自己的父母却简慢无礼呢?怎么能只对老僧叩头,而却和皇帝平起平坐呢?我们建议,要让僧徒晋见皇帝,而且应当恭敬、虔诚。至于礼节上的恭敬程度,可以依照原有的习俗进行。”九月,戊寅(初一),制定了僧徒恭敬皇帝的一些实施办法。废帝即位后,又恢复如初了。[15]乙未,以尚书右仆射刘遵考为左仆射,丹杨尹王僧朗为右仆射。僧朗,之父也。

  [15]乙未(十八日),朝廷任命尚书右仆射刘遵考为左仆射,丹杨尹王僧朗为右仆射。王僧朗是王的父亲。

  [16]冬,十月,壬申,葬宣贵妃于龙山。凿冈通道数十里,民不堪役,死亡甚众;自江南葬埋之盛,未之有也。又为之别立庙。

  [16]冬季,十月,壬申(二十五日),孝武帝在龙山埋葬了宣贵妃,在山上开凿山路几十里,老百姓忍受不了这一艰苦的劳役,死亡、逃走的人很多。自从江南有葬礼以来,这一葬礼的隆重场面,还从来没有过。又给宣贵妃另建了一座祭庙。

  [17]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来聘。

  [17]北魏派遣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前来刘宋朝廷聘问。

  [18]辛巳,加尚书令柳元景司空。

  [18]辛巳(初五),刘宋朝廷加授尚书令柳元景为司空。

  [19]壬寅,魏主还平城。

  [19]壬寅(二十六日),北魏国主返回平城。

  [20]南徐州从事史范阳祖冲之上言,何承天历疏舛犹多,更造新历,以为:“旧法,冬至日有定处,未盈百载,辄差二度。今令冬至日度,岁岁微差,将来久用,无烦屡改。又,子为辰首,位在正北;虚为北方列宿之中。今历,上元日度,发自虚一。又,日辰之号,甲子为先;今历,上元岁在甲子。又,承天法,日、月、五星各自有元。今法,交会、迟疾,悉以上元岁首为始。”上令善历者难之,不能屈。会上晏驾,不果施行。

  [20]南徐州从事史、范阳人祖冲之上书孝武帝说,何承天制定的历法错误,疏漏的地方还是很多,所以,他又另外制定了一部新历法,他认为:“现在使用的历法,将冬至的节气固定在某一天,这样一来,每不到一百年,就会相差二度。如今要制定的新历法,是把冬至放到年终,每年只有微小的差距,将来长期使用下去,那么就不用再多次改动。另外,现行的历法是把‘子’作为‘辰’的开头,位置在正北方。‘虚’又排列在北方各个星座之中。将要制订的历法,则是把上元放在年终,从虚一开始。另外,现行的历法是把日月星辰的标志,以甲子作为开头放在最前面。新历法则是将上元每年放在甲子上。另外,何承天的历法,是日、月、五星各自都有自己的元。而新的历法则是将日、月、五星的交会以及运行的快慢,全都以上元的岁首作为开始。”孝武帝命令对历法有研究的人同祖冲之辩论,但驳不倒祖冲之。不久,正赶上孝武帝驾崩,所以,祖冲之的新历法也没能实施起来。

  七年(癸卯、463)

  七年(癸卯,公元463年)

  [1]春,正月,丁亥,以尚书右仆射王僧朗为太常,卫将军颜师伯为尚书仆射。

  [1]春季,正月,丁亥(十二日),刘宋朝廷任命尚书右仆射王僧明朗太常、卫将军,颜师伯为尚书仆射。

  上每因晏集,使群臣自相潮讦以为乐。吏部郎江智渊素恬雅,渐不会旨。尝使智渊以王僧朗戏其子。智渊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戏!”上怒曰:“江僧安痴人,痴人自相惜。”僧安,智渊之父也。智渊伏席流涕,由是恩宠大衰。又议殷贵妃谥曰怀,上以为不尽美,甚衔之。他日与群臣乘马至贵妃墓,举鞭指墓前石柱,谓智渊曰:“此上不容有‘怀’字!”智洲益惧,竟以忧卒。

  孝武帝每次在宴请饮酒时,都命令臣属们彼此之间相互嘲讽、攻击,以此取乐。吏部郎江智渊平素安恬、文雅,他的行为慢慢不合孝武帝心意。孝武帝曾经让江智渊传令,让王僧朗嘲弄自己的儿子王。江智渊严肃地说:“恐怕不应该有这样的玩笑!”孝武帝大怒说:“江僧安真是一个大傻瓜,傻瓜同情傻瓜。”江僧安是江智渊的父亲。江智渊立刻把脸埋在座席上,痛哭流涕。从此,孝武帝对他的宠爱大为减弱。江智渊又提议追谥殷贵妃为怀贵妃,孝武帝认为这不是个最美的名号,所以,对江智渊更加怀恨在心。某一天,孝武帝和大臣骑马来到殷贵妃的坟墓,孝武帝举起鞭子,指着墓前的石柱,对江智渊说:“这上面不能有怀字。”江智渊更加恐惧,最后,竟因忧虑过度,去世。

  [2]己丑,以尚书令柳元景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2]己丑(十四日),朝廷任命尚书令柳元景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3]二月,甲寅,上巡南豫、南兖二州;丁卯,校猎于乌江;壬戌,大赦;甲子,如瓜步山;壬申,还建康。

  [3]二月,甲寅(初九),孝武帝巡视南豫州和南兖州。丁卯(十二日),在乌江比试狩猎。壬戌(十七日),宣布大赦。甲子(十九日),孝武帝前往瓜步山。壬申(二十七日),返回建康。

  [4]夏,四月,甲子,诏:“自非临军战陈,并不得专杀,其罪应重辟者,皆先上须报;违犯者以杀人论。”

  [4]夏季,四月,甲子(二十日),孝武帝颁下诏令:“任何官将,如果不是在战场上与敌人作战,一律不得随便利用权力杀人。罪行严重,应该重判斩首的罪犯,必须先向朝廷呈报,等候批准。如有违犯这一诏令的,即以杀人罪处罚。”

  [5]五月,丙子,诏曰:“自今刺史、守宰,动民兴军,皆须手诏施行;唯边隅外警及奸衅内发,变起仓猝者,不从此例。”

  [5]五月,丙子(初二),孝武帝再次颁下诏令:“从今以后,刺史、守宰动员百姓发起军队,都必须按照手诏实行。只有边疆偏远地区有敌人进犯,或宫廷内突然发生奸佞作乱,可以不在此限。”

  [6]戊辰,以左民尚书蔡兴宗、左卫将军袁粲为吏部尚书。粲,淑之兄子也。

  [6]戊辰(初四),朝廷任命左民尚书蔡兴宗、左卫将军袁粲为吏部尚书。袁粲是袁淑哥哥的儿子。

  上好狎侮群臣,自太宰义恭以下,不免秽辱。常呼金紫光禄大夫王玄谟为老伧,仆射刘秀之为老悭,颜师伯为;其余短、长、肥、瘦,皆有称目。黄门侍郎宗灵秀体肥,拜起不便,每至集会,多所赐与,欲其瞻谢倾踣,以为欢笑。又宠一昆仑奴,令以杖击群臣,尚书令柳元景以下皆不能免;唯惮蔡兴宗方严,不敢侵。颜师伯谓仪曹郎王耽之曰:“蔡尚书常免昵戏,去人实远。”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严不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尝相召。蔡尚书今日谓能负荷矣。”

  孝武帝喜欢捉弄、侮辱手下臣属们,从太宰刘义恭以下的大臣,没有一个人没被污言秽语侮辱过。孝武帝经常把金紫光禄大夫王玄谟叫做“北方佬”,把仆射刘秀之喊做“老抠门”,把颜师伯叫做“大板牙”,其他无论是高矮、胖瘦,都给起过外号。黄门侍郎宗灵秀身体肥胖,叩拜后起身很不方便,每次聚会,孝武帝偏偏不断赏赐给他东西,就是想要看他跌跌撞撞谢恩的样子,以此取笑。孝武帝还宠爱一个昆仑奴,他经常让昆仑奴拿着棍棒殴击各位官员,自尚书令柳元景以下,都不免挨打。这个昆仑奴只忌惮蔡兴宗的方正严肃,不敢戏弄。颜师伯对仪曹郎王耽之说:“蔡尚书能经常免遭戏弄,和普通人相距实在太远。”王耽之回答说:“以前,蔡豫章在宰相府时,也是以方正严肃、不苟言笑而免于嘲弄,而武帝在举办私人欢宴时,也从不邀请蔡豫章参加。今天的蔡尚书可以说是能继承他父亲的优秀品德了。”

  [7]壬寅,魏主如阴山。

  [7]壬寅(二十八日),北魏国主前往阴山。

  [8]六月,戊辰,以秦郡太守刘德愿为豫州刺史。德愿,怀慎之子也。

  [8]六月,戊辰(二十五日),朝廷任命秦郡太守刘德愿为豫州刺史。刘德愿是刘怀慎的儿子。

  上既葬殷贵妃,数与群臣至其墓,谓德愿曰:“卿哭贵妃,悲者当厚赏。”德愿应声恸哭,抚膺擗踊,涕泗交流。上甚悦,故用豫州刺史以赏之。上又令医术人羊志哭贵妃,志亦呜咽极悲。他日有问志者曰:“卿那得此副急泪?”志曰:“我尔日自哭亡妾耳。”

  孝武帝安葬了殷贵妃后,几次和臣属来到殷贵妃的墓前凭吊。他对刘德愿说:“你哭殷贵妃,如果哭得很悲伤,我就厚厚地赏赐你。”话刚说完,刘德愿已经失声痛哭起来,捶胸顿足,眼泪、鼻涕都流到了一起。孝武帝大为高兴,就把豫州刺史的官职赏赐给了他。孝武帝又命令医师羊志也哭殷贵妃,羊志也鸣鸣咽咽地哭得极其悲痛。过了些日子,有人问羊志:“你从哪里这么快弄来了这些眼泪?”羊志回答说:“我那时不过是哭自己死去了的小妾罢了。”

  上为人,机警勇决,学问博洽,文章华敏;省读书奏,能七行俱下。又善崐骑射,而奢欲无度。自晋氏渡江以来,宫室草创,朝宴所临,东、西二堂而已。晋孝武末,始作清暑殿。宋兴,无所增改。上始大修宫室,土木被锦绣,嬖妾幸臣,赏赐倾府藏。坏高祖所居阴室,于其处起玉烛殿。与群臣观之,床头有土障,壁上挂葛灯笼、麻蝇拂。侍中袁因盛称高祖俭素之德。上不答,独曰:“田舍公得此,已为过矣。”,淑之兄子也。

  孝武帝为人机警、勇敢、果断、迅速,他学问渊博,文章写得敏捷华丽,他阅读书信或奏章能一目七行。同时,他又善于骑马和射箭,但是,他奢侈、纵欲没有节制。从东晋渡过长江南下以来,宫殿都是草草建造的,朝会或宴请也不过在东堂或西堂而已。晋孝武帝末年才建造了清暑殿。刘宋兴起后,也没有什么增加或改动。到了孝武帝,就开始大兴土木,扩建宫室,墙上和柱子上都用锦绣装饰。对他宠爱的妻妾和臣属的赏赐,把国库内所有的东西都拿空了。他曾经毁掉武帝刘裕住过的屋子,在那里兴建了玉烛殿,和手下大臣一起前去观看,旧屋床头上还有一截土墙,墙上挂着麻葛灯笼和麻线蝇拂。侍中袁看完,盛赞武帝节俭朴素的品德。孝武帝没有回答什么,只是自言自语地说:“庄稼汉得到这种享受已经是很过分的了。”袁是袁淑哥哥的儿子。

  [9]秋,八月,乙丑,立皇子子孟为淮南王,子产为临贺王。

  [9]秋季,八月,乙丑(二十三日),刘宋孝武帝立皇子刘子孟为淮南王,刘子产为临贺王。

  [10]丙寅,魏主畋于河西;九月,辛巳,还平城。

  [10]丙寅(二十四日),北魏国主在河西打猎。九月,辛巳(初九),返回平城。

  [11]庚寅,以新安王子鸾兼司徒。

  [11]庚寅(十八日),刘宋朝廷任命新安王刘子鸾兼任司徒。

  [12]丙申,立皇子子嗣为东平王。

  [12]丙申(二十四日),孝武帝立皇子刘子嗣为东平王。

  [13]冬,十月,癸亥,以东海王为司空。

  [13]冬季,十月,癸亥(二十二日),朝廷任命东海王刘为司空。

  [14]己巳,上校猎姑孰。

  [14]己巳(二十八日),孝武帝到姑孰比试打猎。

  [15]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来聘。明根奉使三返,上以其长者,礼之有加。

  [15]北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前来刘宋聘问。游明根担任北魏使节,曾三次出使刘宋,孝武帝因为他年龄大,对他特别礼遇。

  [16]十一月,癸巳,上习水军于梁山。

  [16]十一月,癸巳(二十二日),孝武帝在梁山训练水军。

  十二月,丙午,如历阳。

  十二月,丙午(初六),孝武帝前往历阳。

  甲寅,大赦。

  甲寅(十四日),刘宋实行大赦。

  [17]己未,太宰义恭加尚书令。

  [17]己未(十九日),朝廷加授太宰刘义恭为尚书令。

  [18]癸亥,上还建康。

  [18]癸亥(二十三日),孝武帝回到建康。

  八年(甲辰、464)

  八年(甲辰,公元464年)

  [1]春,正月,丁亥,魏主立其弟云为任城王。

  [1]春季,正月,丁亥(十七日),北魏国主封立他的弟弟拓跋云为任城王。

  [2]戊子,以徐州刺中新安王子鸾领司徒。

  [2]戊子(十八日),孝武帝任命徐州刺史,新安王刘子鸾兼任司徒。

  夏,闰五月,壬寅,太宰义恭领太尉。

  夏季,闰五月,壬寅(初五),朝廷任命太宰刘义恭兼任太尉。

  [3]上末年尤贪财利,刺史、二千石罢还,必限使献奉,又以蒲戏取之,要令罄尽乃止。终日酣饮,少有醒时。常凭几昏睡,或外有奏事,即肃然整容,无复酒态。由是内外畏之,莫敢驰惰。庚申,上殂于玉烛殿。遗诏:“太宰义崐恭解尚书令,加中书监;以骠骑将军、南兖州刺史柳元景领尚书令,入居城内。事无巨细,悉关二公,大事与始兴公沈庆之参决;若有军旅,悉委庆之;尚书中事,委仆射颜师伯;外监所统,委领军将军王玄谟”。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六;大赦。吏部尚书蔡兴宗亲奉玺绶,太子受之,傲惰无戚容。兴宗出,告人曰:“昔鲁昭不戚,叔孙知其不终,家国之祸,其在此乎!”

  [3]孝武帝晚年,更是贪财好利,凡是刺史、二千石官员免官回京时,一定限令他们进献贡奉,同时,还和他们一块儿赌博,直到把他们的钱赢光才停止。他整天都是开怀畅饮,很少有清醒的时候。经常是伏在案几上昏睡过去,有时一旦外面有急事呈奏,他马上抖擞精神,整理好容装,一点酒意都没有了。因此,内臣外属们,对他都十分畏惧,没有一个人敢做事懈怠。庚申(二十三日),孝武帝在玉烛殿去世。留下遗诏说:“免去太宰刘义恭的尚书令一职,加授中书监。任命骠骑将军、南兖州刺史柳元景兼任尚书令,进入内城居住。朝廷事务,无论大小,全都要奏启二人。国家大事要和始兴公沈庆之商量决定。如果有军务,就全都委托沈庆之处理。尚书府的事务,托付给仆射颜师伯处理。统领外监事务,交给领军将军王玄谟处理。”这一天,太子刘子业登基即位,时年十六岁,下令大赦。吏部尚书蔡兴宗亲自将玉玺捧上来,交给刘子业,刘子业接了过来,可是,他态度懈怠无礼,脸上一点悲哀的样子都没有。蔡兴宗退出来,对人说:“从前,鲁昭公即位时,毫无悲伤之色,叔孙穆子就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如今,刘宋国家的灾祸,莫非就要在他身上出现吗?”

  [4]甲子,诏复以太宰义恭录尚书事,柳元景加开府仪同三司,领丹杨尹,解南兖州。

  [4]甲子(二十七日),诏令太宰刘义恭再任录尚书事。加封柳元景为开府仪同三司,兼任丹杨尹,免去南兖州刺史之职。

  [5]六月,丁亥,魏主如阴山。

  [5]六月,丁亥(二十日),北魏国主前往阴山。

  [6]秋,七月,己亥,以晋安王子勋为江州刺史。

  [6]秋季,七月,己亥(初二),任命晋安王刘子勋为江州刺史。

  [7]柔然处罗可汗卒,子予成立,号受罗部真可汗,改元永康。部真帅众侵魏;辛丑,魏北镇游军击破之。

  [7]柔然处罗可汗郁久闾吐贺真去世,他的儿子郁久闾予成继立,号为受罗部真可汗。改年号为永康。郁久闾予成率军南下侵犯北魏。辛丑(初四),北魏北方镇守的流动军队击败郁久闾予成。

  [8]壬寅,魏主如河西。高车五部相聚祭天,众至数万。魏主亲往临视之,高车大喜。

  [8]壬寅(初五),北魏国主前往河西。高车五个部落聚集在一起,举行祭天仪式,人数达数万之多。北魏国主亲自前往观看,高车人大为高兴。

  [9]丙午,葬孝武皇帝于景宁陵,庙号世祖。

  [9]丙午(初九),在景宁陵将孝武帝安葬,庙号称为世祖。

  [10]庚戌,尊皇太后日太皇太后,皇后日皇太后

  [10]庚戌(十三日),刘子业尊祖母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尊母亲皇后王氏为皇太后。

  [11]乙卯,罢南北二驰道,及孝建以来所改制度,还依元嘉。尚书蔡兴宗于都座慨然谓颜师伯曰:“先帝虽非盛德之主,要以道始终。三年无改,古典所贵。今殡宫始撤,山陵未远,而凡诸制度兴造,不论是非,一皆刊削,虽复禅代,亦不至尔。天下有识,当以此窥人。”师伯不从。

  [11]乙卯(十八日),刘子业下令废掉南北御用大道,废除孝建年以来更改的规章制度,恢复元嘉时代的制度。吏部尚书蔡兴宗在都座,不禁感慨地对颜师伯说:“先帝虽然并不是品德极高的皇帝,总的说来他还始终没有离开正路。三年不改父亲的制度,这是古代经典认为难能可贵的事。如今,先帝的祭堂刚刚撤掉,还没有离开他的墓陵多远,那时所有的规章制度,不管它对错、好坏,就要一律削砍改变。虽然这是改朝换代,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天下有识之士,可以据此判断一个人。”颜师伯不这样认为。

  太宰义恭素畏戴法兴、巢尚之等,虽受遗辅政,而引身避事,由是政归近习。法兴等专制朝权,威行近远,诏敕皆出其手;尚书事无大小,咸取决焉,义恭与颜师伯但守空名而已。太宰刘义恭平素一直害怕戴法兴、巢尚之等人,虽然他接受遗命辅佐朝政,但他总是退缩不愿多管政事。所以,大权实际上是握在皇帝身边的宠臣手里。戴法兴等人专权独断,威势使远近的人们都很害怕。皇帝的诏令、文告,一概出自他们之手。尚书事务,无论大小巨细,也都由他们全权决定。刘义恭和颜师伯实际上不过是守空名而已。

  蔡兴宗自以职管铨衡,每至上朝,辄为义恭陈登贤进士之意,又箴规得失,博论朝政。义恭性挠,阿顺法兴,恒虑失旨,闻兴宗言,辄战惧无答。兴宗每奏选事。法兴、尚之等辄点定回换,仅有在者。兴宗于朝堂谓义恭、师伯曰:“主上谅暗,不亲万机;而选举密事,多被删改,复非公笔,亦不如是何天子意!”数与义恭等争选事,往复论执。义恭、法兴皆恶之。左迁兴宗新昌太守;既而以其人望,复留之建康。

  吏部尚书蔡兴宗自认为自己的职权是管理铨选授官,所以,每到上朝时,他都要向刘义恭谈论举荐贤能人才的意思,又不时地检讨得失,多方议论朝政。刘义恭性格怯懦、屈从,对戴法兴极尽阿谀顺从,常常害怕不对他们的心思。他每次听蔡兴宗这么说,就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回答一句。蔡兴宗每次呈奏要任命的名单,戴法兴和巢尚之等人就圈圈点点、反复更换,很少能保住名单上所列的人选。蔡兴宗在朝堂上对刘义恭和颜师伯说:“主上正值守丧期间,不能亲自处理纷繁的朝政,而选任官员是朝廷秘密大事,可是,每次都要被删、涂改,涂改的笔迹又不是你们的,也不知这是不是天子的意思。”蔡兴宗多次跟刘义恭等争论任选官员的事情,来来回回各执己见。刘义恭和戴法兴等人都很讨厌他。于是,就把蔡兴宗贬到新昌任太守。不久,又因蔡兴宗声望太高,又把他留在建康。

  [12]丙辰,追立何妃曰献皇后。

  [12]丙辰(十九日),刘子业追封已去世的太子妃何令婉为献皇后。

  [13]乙丑,新安王子鸾解领司徒。戴法兴等恶王玄谟刚严,八月,丁卯,以玄谟为南徐州刺史。

  [13]乙丑(二十八日),新安王刘子鸾被解除司徒兼职。戴法兴等人讨厌王玄谟的刚毅严正,八月,丁卯(初一),任命王玄谟为南徐州刺史。

  [14]王太后疾笃,使呼废帝。帝曰:“病人间多鬼,那可往!”太后怒,谓侍音:“取刀来,剖我腹,那得生宁馨儿!”己丑,太后殂。

  [14]皇太后王宪病势严重,派人去叫废帝刘子业。废帝说:“病人房子里鬼多,我怎么能去。”王太后气得大怒,对身旁侍者说:“拿把刀来,剖开我肚子看看,我怎么会生出这种东西。”己丑(二十三日),王太后去世。

  [15]九月,辛丑,魏主还平城。

  [15]九月,辛丑(初五),北魏国主返回平城。

  [16]癸卯,以尚书左仆射刘遵考为特进、右光禄大夫。

  [16]癸卯(初七),刘宋朝廷任命尚书左仆射刘遵考为特进、右光禄大夫。

  [17]乙卯,葬文穆皇后于景宁陵。

  [17]乙卯(十九日),刘子业在景宁陵安葬母亲文穆皇后。

  [18]冬,十二月,壬辰,以王畿诸郡为扬州,以扬州为东扬州。癸巳,以豫章王子尚为司徒、扬州刺史。

  [18]冬季,十二月,壬辰(二十八日),刘宋朝廷把王畿各个郡划为扬州,把现在的扬州仍称东扬州。癸巳(二十九日),任命豫章王刘子尚为司徒、扬州刺史。

  是岁,青州移治东阳。

  这年,朝廷又把青州州府移回东阳。

  宋之境内,凡有州二十二,郡二百七十四,县千二百九十九,户九十四万有奇。东方诸郡连岁旱饥,米一升钱数百,建康亦至百余钱,饿死什六七。

  刘宋国境内,总共有二十二个州、二百七十四个郡、一千二百九十九个县、九十四万多户。东边各郡经常连年干旱,出现饥荒,买一升米要几百钱,建康也达到了一百多钱,因此,十分之六七的人都被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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